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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平忧合上书本,回身从书包里摸出下堂课要用的课本,余光瞥见对角线上的人。
    小白脸的确很白。
    他趴在桌子上,埋头睡得坦然。棕色的发丝翘着一两根,不规矩,如同大型犬类的毛发,毛毛躁躁,整张脸陷进臂弯,左手懒懒地伸出课桌,垂在桌面以外,延伸出微弯的弧度,细瘦的指节。
    ……
    “真能装,也就你们女生吃这套。”
    做出‘小白脸’评价的当事人还试图找出更多标签。
    费行云自然听不到这番评价。
    刺耳的上课铃作响,少年睡眼惺忪地抬头,笔晃晃悠悠地在手指间转了一圈,打了个呵欠,惫懒又自在。
    放学后,许平忧并没有直接回家。
    她重新在校门口买了一本素描本,这一回没再多加挑选,放进书包里,一路七拐八拐,绕至成东巷口,却并不往家在的方向走,而是直接在分叉口向右,进了巷子的另一处小道,听着小贩推车卖水的吆喝,找到一处摆放花草的门面。
    这是一家小卖部。
    占地面积不大,挂着银灰色的卷帘门,营业时间,灯打得透亮。
    门后的小超市排着三列货架,各种商品齐全。尽头的后门连通着后面的一处小院落,种着一棵榕树,满院花草。
    “……”
    她默不作声,从衣兜里摸出十块钱,随便抓了一袋果汁软糖,一瓶可乐,走至烟酒柜台前。
    小超市内,高悬的电视正放着往年的相声,一对搭档插科打诨,逗得观众哈哈大笑。
    柜台后的躺椅上睡着一道人影,歪着头,手持一把蒲扇,轻轻地打着呼噜。
    一杯热茶冒着些微的烟雾,阻绝了她并不高的视线。
    “阿婆。”
    她隔着烟雾喊,没有动静,就咳嗽一声,故作无意地敲了敲玻璃柜台,发出清脆的、控制范围内的声响,“邓阿婆……”
    “……啊。”
    阿婆自睡梦中惊醒,慢悠悠地起身,扶着头发,看见她了,立刻笑起来,轻声细语地,“是小忧呀。”
    她有些不好意思,同样笑了笑,将软糖和可乐推过去,递去十元纸钞,恭恭敬敬,垂眉敛目。结完账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左顾右盼,扭捏一阵,接过找回来的零钱,极缓、极缓地往裤兜塞回去。
    “对了。”
    动作快要完成的最后一秒,阿婆端起热茶,乐呵呵地出声,顺嘴问话:“上次教你的那些,你还记得吗?”
    许平忧顿时眼睛发亮,却竭力克制,耳根微红,嗫嚅着:“记得的……就是最近学习比较忙,没怎么画了。”
    她说着,肩膀微塌,又提起,强行作得淡定:“也没法您给检查布置的素描作业……”
    其实说是阿婆,也只有头发相对白了些,皱纹多了些,精神很足,不像寻常的老太太。五官依稀看得出年轻时的出众,笑起来眼睛弯弯,和蔼又温柔。
    此刻,柜台后的人听她这番像是借口的话,依旧淡淡地笑起来:“没关系,你现在更重要的是学习,”放下茶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和地劝慰,“以后还想学,周末继续来找我就是了。”
    许平忧呼吸急促了一秒,又克制住,提着一口气,憋得满脸通红:“好!”
    唯独语气没藏住情绪。
    李姿玉是绝不准她碰碳酸饮料的,尤其是含糖的碳酸饮料。生长规律是客观规律,马上快要到发育期,饮食也几乎全按照营养食谱控制,软糖更是奢侈中的奢侈。
    归家路途中,密封的软糖包装袋被她捏得皱皱巴巴,可乐一口没喝,全送给路遇的楼下小姑娘。
    小姑娘一无所知,抱着她的小白狗,笑眯眯地夸她这个朋友够义气,如果有机会,下次还要一起玩儿。
    “回见啦!”
    她也难得地笑,喘着气小声回话:“回见。”
    一路跑进漆黑的楼道口,身后,仿佛傍晚的夕阳都发着热。
    当周周末,许平忧照常去少年宫上完英语课,带着满脑子的ABCD回来,熟门熟路,直接溜至小卖部。
    周日的下午,李姿玉要带工作室的舞蹈班大课,几乎没有时间看手机、打电话。她虽然没有智能手机,也被分配了一台学生机,要真打,许平忧也有可说的,同朋友一起做作业、看狗……毕竟昨天都约定好了。
    邓阿婆一见便知她的来意,乐呵呵地起身,将那处后门打开,她跟着摸进去,就像进入另一个安静的世界。
    热闹的成东巷,竟然也有这样的小天地。
    一院子的青石铺路,植花种草,房门是深红色的古韵,一排花盆,一排葡萄藤架,满目青绿,正是九月,还有几只夏蝉响鸣,生机勃勃。
    榕树下,一方石桌,石桌旁另摆了两三把木椅,一台米黄色画架。
    她还是如以前一样,买了软糖和冰镇可乐,顺手放在青石桌面上,没再多管,坐上木椅,如饥似渴地听起阿婆的教导。
    那句话原来没错: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
    许平忧从未觉得听课有这么叫人轻松,这么叫人心旷神怡。
    邓阿婆声音缓缓,娓娓道来,将这处小天地变得更加神奇。
    明明一扇门外就是烦杂拥挤的都市生活,在她这里,还有数不尽的课后补习和练功时间……许平忧拿着铅笔,素描本搭在膝盖上,这一回,真正如跌平静的大海,身体与情绪都是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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