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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毕,他收回眼神继续用餐,动作慢条斯理,漠然又疏离。
    愣了瞬,倪喃突然笑了,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还行吧。她的语调好似比方才还轻快,时先生要珍惜我献殷勤的时候哦,万一哪天我跑了,你连献殷勤的人都找不着。
    又是那副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好像没一件事能让她放在心上。她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说的话亦是真假参半。
    时卿突然就没了胃口,他用纸巾擦了擦唇角,一言未发便离了桌。
    或许是真的累了,倪喃今天没有要和他好好掰扯分个高下的打算,颇有股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整整一天,她只中午的时候在学校食堂吃了碗面,到了这个点儿,饿得胃都往里缩。可是看着眼前的这桌东西,她却一口都咽不下去。
    真是浪费,倪喃摇了摇头。她拿了个空碗,夹了点卷心菜和西兰花,机械地往嘴巴里塞。那些蔬菜甚至都没被咀嚼几下,就被人吞了下去。
    倪喃可能都没有尝到它们的味道,只感受着空荡荡的胃在被填满。
    没一会儿,倪喃余光里出现了个身影。她抬起头,看见时卿正朝她而来,离餐桌还有几步远时,突然往她这边丢了个东西。
    白乎乎的方盒子,直接砸进了倪喃怀里。
    时卿的脸色好像更差了些,他的语调很沉,有伤就早点治,看着碍眼。
    待时卿再次离开后,倪喃才恍惚地低下头看手里的东西。白色的药膏,专门治瘀伤的。盒子崭新,包装都还未拆封过。
    倪喃把盒子放在边上,继续往口里扒饭。
    老板都亲自关怀下属了,可不得好好供着啊。
    怎么供,那就对他好一点算了。
    被期末折磨的最后几周里,倪喃几乎连30分钟的休息时间都抽不出来。周四下午的课调到了周二上午,于是周四中午吃过午饭后,倪喃便赶着往回走。
    要去学校北门坐公交,必须要路过北堂广场旁边的枫叶林。这个季节,枫叶早就落得光秃秃的,一片灰白色,称不上什么好风景。
    零落的枫叶堆积在树根处,一碰就碎,踩上去咯吱作响。
    天气冷,这里没什么人。倪喃疾步向前,鼻尖和耳垂冻得通红。突然,路边冒出来一人,明摆着来拦路的。
    倪喃缓缓停下步子,望着来人朝自己走近。
    一段时间不见,储之艺倒是没什么变化,那双眼中对倪喃的恨意和厌恶只增不减。
    在学校,倪喃对她是敬而远之,奈何招架不住她一次次主动找上门来,好像生怕看到倪喃有一丁点儿舒坦日子过似的。
    储之艺扬着下巴,脸上擦了很重的粉,但仍然可见眼底淡淡的乌青色。
    那么点儿钱打发叫花子呢!储之艺嗓音尖利,瞪着一双眼睛,脸颊瘦到凹陷,钱呢,拿出来!被你藏哪儿去了!
    风刮得人皮肤都似被割裂一般,倪喃的手指紧紧往掌心里攥,几乎能把自己掐出血。
    这个月留在我手里的钱就那么多,全转你了。倪喃面色平静,瞳孔像滩黑透的死水,再多我真的拿不出来。
    平平的语调之下,有她自己才能察觉出来的窘迫和难堪。
    面对储之艺,她好像永远没办法坦然。
    倪志成好赌还不够,竟撺掇储之艺父亲储威和他一起干这勾当,甚至把储之艺母亲曹平秋的救命钱都拿了去。
    钱都败在了赌场上,曹平秋的病日益加重,储威悔不当初,天南地北地打工还债,还要攒医药费。
    反观倪志成,依旧烂泥扶不上墙,还完全没有要担责任的意思。
    没多久,储之艺一家从凤头巷搬走。再往后,倪喃和储之艺偶然在栖坞大学相遇,从那时起,她每个月打工赚的钱有一半都会给储之艺汇过去,可是比起当初倪志成从储威那里骗来的,依旧是九牛一毛。
    你没钱?你可能没钱?储之艺几乎嘶吼着,甚至去扯倪喃的衣服,没钱你学艺术啊,你的学费呢?拿来啊!
    倪喃,你怎么和你爸一个样?还想干多少丧尽天良的事啊!你就不心虚吗!
    眼前目眦欲裂的女孩儿和倪喃记忆中的相差甚远,母亲的病痛早就搓磨掉一个少女的欢乐和轻松,变得痛苦不堪。
    倪喃感觉自己被勒的喘不过气,似乎下一刻就要窒息。
    猛然间,她被储之艺狠狠推倒在地,栽倒在败落的树干旁,枯枝迅速在掌心上划了几道口子,冒出血珠。
    三千块。储之艺死死盯着倪喃,眼角发红,下周之前拿出来,没得商量。
    石砖上很凉,倪喃撑着地面,若不是手心的温度,她甚至头目晕眩。倪喃从地上爬起来后储之艺已经离开了,她凝视着远处很久,深长地呼了口气。
    曹平秋她是见过的,是很温柔的人。在倪志成在外面沉迷赌博,留发高烧的倪喃一人在家时,是曹平秋带着储之艺敲了她家的门。
    记忆其实已经模糊,倪喃只依稀记得那天下着雨,储之艺捧着碗黑米粥跟在曹平秋后面,还带来了退烧药。
    然而那个带着温和笑容的曹平秋,最后却被病魔折磨得只剩皮包骨。如果不是倪志成,曹平秋应该早就做了手术吧,而不是错过了最佳的手术时间,变得像现在这样半死不活,靠钱吊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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