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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觉睡醒已是天亮,裴砚宁是被楼下客人的喧嚷声吵醒的,他睁开眼率先打量了一下屋内,薛婵却不在屋里。
    她去哪儿了?
    裴砚宁内心生出的第一个想法便是,她不会把他丢在这里,自己回去了罢?没有付房钱,让小二把他扣住?
    他坐了一阵,已经开始浮想若他从二楼跳下去会不会摔断腿时,房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身穿竹青色劲衣的女子一手端着一个托盘,颀长身形从外跨入,将盘子放在桌子上。
    “过来吃饭。”薛婵道。
    她没走啊。
    裴砚宁扭捏了一阵,不知心中是失望还是庆幸。
    早饭是清粥小菜,应当是薛婵在客栈要的。
    裴砚宁这几日连连吃了好几顿饱饭,还都是这样好的吃食,全身都散发着舒适的光彩。
    吃完饭以后,薛婵结了房钱,这才带着裴砚宁去镇子上买东西了。
    起码要买一点粮食,一些盐之类的调味品,清河村家家户户都有地种,她们家其实也有一块,就在屋子后面,因为小得可怜卖不上什么价钱,逃脱了原身的魔爪。
    那片巴掌大的地方,大约只能种点菜之类的。
    薛婵想了想,认真地询问裴砚宁:“家里后面那块地,你想种什么?”
    呵,现在竟然都能让他做主家里的事了?裴砚宁心中冷笑,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还能装多久。
    裴砚宁眨了眨眼,佯作想了一会儿道:“我想种丈菊,等花开了一定很漂亮。”
    他曾经跟随薛婵的父亲在一位富商家中见过,花瓣金灿灿的,还会向着太阳转,漂亮极了。
    不过,农家人人都会选择种菜的,对穷人来说,在家中的地里种花,是非常愚蠢的选择。
    而且丈菊这种花的花种,价格一定不便宜。
    裴砚宁双目不离薛婵面容,只等着瞧她神情的变化,哪怕是细微的,他也能辨得一二。
    然而薛婵并未见过这是什么东西,听着似乎是什么花,她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裴砚宁等了半天,就等来这么一个寡淡的回应,心中登时七上八下。
    家里破旧非常,恐怕得修补一番,还需要买些木料回去,薛婵自己动手,她们来到一家木具店,与卖家商议了一番,最终耗银一两,买了些榉木料子,这种木料便宜又结实,用来修补房屋或者打造家具都再好不过了。
    等她们买完东西便来这里拿,从店家这儿租了辆牛车拉回去,这样一来米面之物也有了着落。
    解决完大头的东西,薛婵便带裴砚宁去了米铺,以五文钱一斗米的价钱买了一石米,正要转去买面时,薛婵回身问道:“你会和面吗?”
    裴砚宁愣住,十分小心地摇了摇头,生怕因此被薛婵扇一巴掌。
    面食这种东西吃起来比较麻烦,需要的时间比米要多,从前薛婵都是随便对付一下吃食便去练武,反正山中野味多,她也不缺几顿面,只是偶尔下山时才会去面摊上买一碗来吃。
    “我也不会。”薛婵干脆道,然后又跟米铺买了半石米和一点其他的米种,粮食的采买算是到这儿了。
    买米花了一百文,之后又买了些乱七八糟的生活用具花了六十文,薛婵又道:“你这衣服旧成这样,回头扔了罢,咱们去买几件衣服。”
    “买衣服?”裴砚宁一双眸子充满了不可置信,薛婵这劳什子女人竟然要给他买衣服了!她用她自己赚来的钱给他买衣服!
    “我......我会做衣服。”裴砚宁道,仿佛是为了弥补方才不会和面的羞愧感,他一个男人,基本的家务应该都会做才是。
    薛婵并不跟他客气,一口应下,“那我买两身,给你买几匹布,回去你自己慢慢做。”
    “......”
    薛婵转身时,裴砚宁悄悄白了她一眼。
    女人的衣服款式简单,来这里买衣服大都还是平头百姓,价格要便宜,料子要经磨,穿在身上舒服干活方便就行了。
    薛婵对衣服倒也不挑,她很快选了几身收口袖的劲装,花了二两银子,对裴砚宁道:“你去选两匹自己喜欢的布。”
    她说完便不再看他,只在柜台等着付钱。
    让他自己选?还有这样的好事?裴砚宁还以为薛婵会给他买那种又老气又廉价的布匹呢。
    虽是如此,裴砚宁还是选了两匹颜色不招摇,花式简单好看的一匹青色料子和一匹蓝色料子,花费一两三钱。
    “布卖得真贵啊。”裴砚宁不由感叹,这还只是棉布,他以前穿的都是丝绢,不知又要贵到哪里去。
    “嗯。”薛婵应了一声反问,“你可还有什么要买的?”
    “我?”裴砚宁摇了摇头,“没有了。”
    “那我们这便去买你的花种。”
    还真的买啊?他也只是随口一说......薛婵要是知道那丈菊种子的价钱,会不会当场黑脸?
    裴砚宁觉得有意思了起来。
    “丈菊,这可是有钱人家才肯买的种子。”卖花的老婆笑看她们二人一眼,笑容有些莫名其妙的。
    薛婵并未在意,只是冷漠地接过花种然后付了银钱。
    “就这些,居然要一钱银子,真贵啊。”
    出了花种店后裴砚宁故意道,薛婵倒是觉得无所谓,零零总总地算下来,她们还剩下差不多八两银子,钱可以再赚,不是什么大事。
    何况今日她们买了好些东西,怎么也能用上一段时日,清河村那样的地方是花不上什么钱了,除非去屠户那里买肉。
    此行出来,薛婵还在铁匠铺那里买了些质地不错的铁,打算自己打一把剑,不在精细,能用即可,既可以用来习武,也能用来防身。
    夕阳渐落,两人坐着牛车满载而归。
    清和村口,崔钰忧心忡忡地盯着大路有一日了,昨儿他亲眼看见裴砚宁的妻主带着他出去了,他一直担心是不是拉他去卖了,这俩人一夜未归,崔钰心中愈发笃定起来,裴砚宁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男儿真是命苦,裴砚宁更是,不知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赌鬼妻主,唉......
    正感怀时,远远传来一声牛叫,崔钰抬眸望去,见一辆牛车缓缓行来,待走至跟前时,他才看清牛车上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裴砚宁和他那妻主。
    “砚宁!”崔钰忍不住叫出声来。
    “钰哥哥!”裴砚宁叫了一声,这崔钰是今年才嫁到清河村的,之前他因为不会做家务被薛婵打时,便是崔钰给他送的药,也是崔钰教的他一些基本的家常菜。
    他唤了声崔钰的名字,就感觉到薛婵的目光也看了过来,随后咽了咽口水,没敢再多话。
    万一薛婵瞧见他在村子里认识了人,回头找崔钰借钱怎么办?
    于是他很快道:“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啊。”
    他这句话充满了暗示,要崔钰装作与他不相熟的样子,还拼命冲崔钰眨眼,可是崔钰愣了愣,不仅没懂他的暗示,还道:“你有空吗?我有话对你讲。”
    “......”裴砚宁正想拒绝,身后就传来薛婵的声音,“那你在此下车,我正好回家归置归置。”
    默了瞬,她又塞给裴砚宁一点碎银子,道:“晚饭就在他家吃罢,我正好补补厨房顶上的漏洞。”
    一旁默默听着的崔钰抽了抽嘴角,他没说要留人吃饭啊。
    裴砚宁被赶下了牛车,薛婵一个人回去了。
    裴砚宁捏紧了银子,正要把钱塞给崔钰,突然崔钰上前一步,附耳道:“昨儿你没被怎么样罢?你去哪儿了?可曾见了什么人?”
    一连三个问题,裴砚宁有些莫名其妙,他道:“就是去镇上买了些东西。”
    “有人专门来看你吗?或者你家妻主专程带你去见了什么人?”
    裴砚宁回忆了一瞬,摇了摇头,“怎么了?”
    崔钰咬了咬牙,又往薛婵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用更低的声音道:“砚宁,你妻主将你拿去抵债了,你知不知道?”
    裴砚宁怔住。
    “这也是我妻主前日告诉我的,我本想挑个没人的时候告诉你,可这几日你那妻主一直在家,我寻不到机会,昨儿又亲眼看着她把你带走了,急死我了!”
    “钰哥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裴砚宁脸色顿时僵了下来。
    “之前我妻主去丁家庄的财主家里做帮工,说有个清河村的女人赌输了,把自己的夫郎输给她了,我妻主便打听了句是谁家,说那女人姓薛。”
    整个清河村,姓薛的就薛婵一个。
    “砚宁,你可不能去那财主家,我妻主说了,那个丁财主似乎是有什么怪癖,娶给她的正夫早就死了,后来又续了两房小侍,也接连死了!收尸的人说死状惨得很,下面都不能看了......”
    崔钰还在说着,裴砚宁却觉得脑中嗡嗡,脸色越来越白,几日来莫名其妙的怪异也好似有了答案——
    怪不得!怪不得薛婵这几日突然转了性一般,也不打他骂他了,还对他好了起来,想必是怕他身上留下疤痕,到时候不好收货罢?
    还让他洗了澡,还给他买了布匹做衣服......无非就是想让他漂亮点儿,好顺利给她把债全抵了!
    眼看着裴砚宁的面目愈发狰狞起来,崔钰被吓了一跳,忍不住问:“砚宁你没事罢?”
    “我知道了,多谢哥哥了。”裴砚宁咬了咬牙,还是坚持从手里拿出一块碎银子塞给了崔钰,转身便走,身后崔钰再唤他,他也没有回头。
    难怪,难怪啊。
    他就说一个人怎么能这么快就转了性,原道是薛婵将他的命赌给了别人!他就知道!这个女人坏到了骨子里,怎么可能突然对他好呢?
    横竖都是一死,横竖都是一死啊......
    裴砚宁的眼神愈发地阴沉起来,他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一个连自己的亲人都可以不管不顾的女人,还能有几分好?
    祖父因她而死,薛父薛母因她而死,现在她来图谋他的命了......
    第8章
    厨房内,薛婵正在处理木料,忽然一道阴影投下,遮住了亮光。
    薛婵回头,见是裴砚宁,怀中还抱着一个石臼,道:“没吃?”
    裴砚宁却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不会是话不投机吵架了罢?薛婵不再理会,又低头摆弄着木头,过了一会儿,身后的人忽然道:“今夜我来做饭罢,妻主。”
    “嗯。”薛婵扫了眼地面,将灶台周围的东西都拿开了。
    “炸米糕吃,好吗?”裴砚宁询问。
    “嗯。”薛婵略微思量了下米糕的做法,转而道,“要我帮忙便开口。”
    “不用。”裴砚宁看了过来,一双眸子黑漆漆的,“我有力气。”
    “嗯。”薛婵回过头,不再理会裴砚宁的事。
    厨房顶上破了两个窟窿,亏得最近没有下雨,不然厨房早就被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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