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美却苍白的面容半隐半现在融融的光下,仍感觉不到一点热意,整个人都沉在孤寂里,连呼吸都轻缓的好像听不见。
若是找不到那药,他真的会死,林轻染心口狠狠一揪,闷的有些喘不过气。
三七将水备好又端来药,便转身离开。
沈听竹合拢书册,看了眼那碗药,淡道:“我出去。”
林轻染急忙跑到他面前拦下来,谁知道他这一走是要去哪里,“你,你不得帮我看着门?”
沈听竹看着她,神色古怪,“你是要我留下?”
林轻染面上极快的划过一丝窘迫,硬着头皮点头。
沈听竹端量了她一瞬,转头看向浴桶那侧,林轻染跟着看过去,脸刷的就烫红了。
因为屋子不大,没有特意隔出净室,她让他留下,就等于是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洗。
林轻染呆愣地眨眼,唇瓣无措地翕动,欲言又止。
沈听竹极浅的轻笑一声,同时收回目光,继续推着轮椅往外去。
林轻染又忙将手往他肩上一抵,“你别走。”
这要的场景,这样的话,凭空让人想到某种邀请。
对上沈听竹一再暗下来的眸色,林轻染明知道他现在不可能对自己做什么,却还是羞耻到连指尖都烫了,把手一缩,指着桌上那碗药道:“你要走,就先将药喝了。”
沈听竹眸色疏忽就冷了下来,他干脆又推着轮椅到了屋中央,气定神闲的样子分明是不打算走了。
“你若不洗,就回去罢。”
沈听竹笃定她不会真让他留下,等着她自己开口让他出去。
林轻染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攥紧手心,沈听竹都这样了,难不成自己还要被他拿捏不成,心里升起燃着小小火焰的斗志。
林轻染安慰着自己,比这还荒唐的局面都有过,有什么好发怵的,何况现在他腿脚还不能动。
林轻染定下心神,四处看了看,将一旁的木椸推到浴桶前,又将上头挂着的沈听竹的衣袍铺开,当作遮挡。
沈听竹看着她做完一切,喉间的呼吸已然发紧。
林轻染走到木椸后,深吸了一口气,扯动衣襟上的系带。
先是对襟外衫,接着是百叠裙……一件件被挂到木椸上,沈听竹一言不发地看着,直到那一抹黛色的小衣被甩在上头,才别开了视线。
他现在终于相信,林轻染真的是来欺负折磨他的。
耳边清晰传来她沉入水中所溅起的水花声,稀稀落落,清清泠泠,弄的他没法安稳。
林轻染没有瞎说,她是真的好些天没好好洗过澡了,沉在水中只觉得浑身舒适,方才的局促不安也没了,反正沈听竹什么也瞧不见。
她取了一旁的胰子,慢慢搓出泡来擦身。
沈听竹虽然看不见,却听得清楚,她此刻在干什么,一一勾画在脑中。
他再次拿了书来看,然而许久过去,一页都没有翻动过。
林轻染是你退一步,她能进十步的性子,说句得寸进尺也不为过。
她觉得自己这回胜了,眼底眉梢都挂着沾沾的笑意。
洗好起身,林轻染才发现忘了将换洗的衣裳来,沈听竹挂着的衣裳是干净的,她想了想道:“二表哥,我没带衣裳,可以穿你的么?”
沈听竹合上书捏了捏眉心,“随你。”
披上宽大的衣袍,系上结,林轻染取了帕子要绞发,眸子一转,却放下了手,就这么湿着发从椸架后走出。
沈听竹看了她一眼,皱眉道:“怎么也不将头发擦干。”
林轻染娇气道:“没人帮我绞,就这么着吧,天也不凉,应当也不会得伤寒。”
沈听竹哪里看不出她打的什么主意,她清楚知道他的心思,然后巧妙的拿捏,偏偏自己就是做不到不落入她的套里。
他端起桌上药碗一饮而尽,颇有几分无奈道:“好了,已经不早了,别闹了?”
那三个字里隐含的纵容,让林轻染心口发颤,她将帕子放到沈听竹手里,“那你帮我擦。”
沈听竹垂眸看着手里的帕子,“你倒是会蹬鼻子上脸。”听不出是喜是怒的一句。
林轻染理所当然道:“说了是来欺负你的。”
她从角落里找来一个小马扎,放到他身前坐下。
沈听竹望着她娇小小的背影,乖怜的令他的心都化成了一团,他都已经放手了,为什么还偏偏要来招惹他。
他清楚自己此刻该呵斥她离开,却只是无法抗拒的拿起她一缕发,慢慢擦着。
林轻染这些日子都没有休息好,轻柔的动作以及包裹着她的那浅浅药香,都让她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的,慢慢就靠到了他膝上。
记起他腿上的伤,林轻染又马上想起来,可大表哥告诉过她,沈听竹最介意旁人对他的另眼相待。
她轻轻蹭动脑袋,避开膝盖在他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感觉到沈听竹的僵硬,她往后仰头看她,“总不至于靠一下都不成吧。”
她这一仰头,几乎压在他的腿、根上,沈听竹替她擦发的手一顿,淡漠道:“我赶得走你么?”
“转过去,别乱动。”他轻斥。
林轻染乖乖转了回去,闭上眼睛坦然的由他伺候自己。
睡意渐浓,鼻吸也变得平稳轻缓。
沈听竹仍屈拢着指,替她理着半干的长发,好像如何也不会倦,不会腻烦。
视线近乎贪婪的凝着她,只有她睡着时,沈听竹才敢放肆的让压抑的情思流露。
他是将死之人,怎么还敢对她有奢求。
长指慢慢抚过她的脸颊,轻柔的只怕会惊扰她,挣扎过后,他终于俯下身,极浅的落吻在她侧脸上,没有丝毫邪念,只有浓到化不开的眷恋。
林轻染的确睡着了,却睡得不深,在沈听竹靠近的一霎便醒了。
紧接着她脸颊被轻轻触了触,好似羽毛扫过一般,带着些凉和颤意。
林轻染摒着呼吸,心跳一时间乱得一塌糊涂,她将搁在腿上的手悄悄的,紧紧的攥起,连头发丝都在发颤。
第059章
她现在是该睁眼,当场戳破他那些口是心非,还是装作睡着,什么都不知……
林轻染脑子里乱哄哄的,加上心头的悸颤,根本没办法做出抉择。
还在挣扎,脸颊忽然被轻拍了两下,头顶是沈听竹已然恢复冷漠的声音,“醒来,真将我的腿当枕子使了?”
哪里还有方才的半分疼惜与小心翼翼。
若非她醒着,压根儿就不会知道他偷偷亲自己的事,林轻染一下睁开眼睛,向后仰着脑袋瞪他,他这又是想不承认了?
也是,之前在瀑布下他亲自己的事,他都能轻描淡写的用一句有趣带过,还有什么是他不敢赖的。
林轻染又怄又恼。
沈听竹只当她是被吵醒了,正不乐意。
手掌覆在她额前,将她一再越界的脑袋推了回去,冷冷清清地开口说,”你受不了这里的苦,趁早回去。”
林轻染拉下他的手又转了过去,如同抗议般,贴的比刚才更近,整个人便成了趴伏在他腿上,下颌仰起,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又亮闪闪,“你分明不想让我走。”
沈听竹沉着眉眼,“你未免太自作多情。”
林轻染气得几番吐呐才平复下来,呵出的热气全数打在沈听竹身上。
沈听竹盯着她微启着缝的唇,潋滟红润,近在咫尺,他额侧的青筋突突的跳动,声音粗沉,“起来。”
林轻染还毫无所觉,已经抓着他的一只手,干脆又抓住他另一只手,使着小性,“我不起,你能拿我如何,你再不说真话,我们就这么耗过去。”
林轻染打定了主意,今夜如何也要让他说出真话,然而不过一瞬,这念头就烟消云散了。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弹跳了两下,碰到了她的脸颊,沈听竹抿紧了唇,脸色已经难看了下来。
林轻染茫然不知地垂下眼眸,她虽是未出阁的少女,但多少也意识道是怎么回事,雾雾的黑眸里噙满了不知所措,脸颊,尤其是被触到的那一片肌肤,烫的像是要灼烧起来。
林轻染猛的向后退开,沈听竹却反握住她的手腕,俯身欺近,微弱的烛光被挡住,林轻染看不清他的神色。
“你说我能拿你如何?我是身子不好,但也是个男人,你若再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上来,我便不客气了。”
他视线慢慢落下游走,带着林轻染没有见过的邪气肆意。
林轻染从指尖到灵台都在发麻。
沈听竹攫着她闪烁不定的眼眸,半晌,他嗤笑了一声,松开手直起身子道:“怕了?那就快走。”
最后的一句话让林轻染清醒过来,他又是想赶自己走。
“谁说,我怕了。”林轻染已经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可说出的话还是轻若气音。
沈听竹皱眉看着她。
林轻染站直发软的身子,咬了咬牙,将手掌撑在轮椅的扶手上,反过来朝沈听竹倾身,四目相对,呼吸相纠,两人皆是慌乱不堪,又各自强装镇定。
林轻染看了看他的腿,确保他站不起来,才鼓起勇气,做了一件她想做了不止一次的事——
一口咬在沈听竹的颈侧。
沈听竹浑身一震,瞳孔倏忽缩紧,小姑娘下口一点也不留情,尖利的牙齿扯着他的皮肉又咬又磨,像是只恼到了极点的小兽。
鼻端碰洒出柔柔的气息,扫在他脖颈跳动的脉络上。
沈听竹却并不觉得痛,甚至想,她可以咬得再用力一些。
林轻染生怕他逃开,唇瓣紧紧贴着他的脖子,含糊不清的吓唬他,“现在只有我对你不客气的份。”
林轻染牙根发痒,又咬了咬才慢慢松口,退开了一些,她缓缓眨眼,看着沈听竹的脖子上留下的一圈牙印,上头还留着湿乎乎的津涎。
她心里有些发虚,自己竟然一冲动,真的将他给咬了。
不安地舔舔唇,去打量沈听竹的神色,只看到他抿紧的唇角,林轻染的视线就不敢再往上移了,瓮声瓮气的放着狠话,“你记着了。”
紧接着便没骨气的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