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太夸张了,这件月白色绸袍更好!”
屋里一阵吵嚷,阿欢和阿乐同两只欢快的鸟儿,手中攥着衣服首饰,来回走动不停。
公主同公子进宫,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李静嘉浅笑坐在镜前,面色还是苍白,任由陈婆子在头上摆弄。
阿暖垂头站在镜旁,欲言又止,眉头紧锁。
公主……
真的选了沉大人么?
约摸两刻钟后,陈婆子笑意盈盈的收手,紧瞧着镜子里的娇容。
唇上被点了胭脂,整个人精神了几度。
“公子!”阿欢突然出声,阿乐一顿,用手肘戳了戳一旁的好友,这才道:“安北伯。”
沉屿之缓而走近,从身后搂住女人,声音隐忍深幽:“静嘉……”
终于……
他终于等到了今天。
李静嘉轻柔抿唇,从凳上起身:“走吧。”
一对璧人浅上马车,踏上车辙,佳人轻微侧头,眸光在某处停留一瞬,钻进车帘。
这样的红墙黑瓦,上次是何时见的,李静嘉有些记不清了。
夏日的御花园争奇斗艳,四散芬芳,与之相比,李静嘉像是一片跌落的枯枝,衣着华贵衣衫,头戴朱缨宝饰,坐拥高位,却心底空空,眸光失神。
正行到拐弯处,一团粉色身影忽的扑来,沉屿之一怔,将还在出神的人儿搂入怀中。
叁两个太监迅速反应,快步上前将人拖住,跟随着李静嘉一起进宫的阿欢怒声道:“真是好大的胆子,竟贸然冲撞长公主和安北伯!”
“长公主殿下……奴婢!奴婢有话要说!”
被押住的婢女挣着挺身,嘶哑出声。
这声音太过熟悉,李静嘉缓然凝神,眼底倒映出偌儿的身影。
那清秀的面颊上盘踞着两道骇人伤疤,竟直接从下颌连到眼角。
从前那样周整的人头发蓬乱不堪,如今竟穿着最低等的宫服。
从公主府离开时,她明明让人将偌儿送回了李昂驹身旁,怎会这般?
“偌儿…”李静嘉迟疑出声,秀眉紧皱。
见女人认出自己,偌儿如同疯了一般挣脱束缚,直扑向李静嘉的脚底,额头朝地面碰撞。
“公主,求求您……求求您给奴婢一点时间,听奴婢说几句话……公主……”
女子胡乱的说着,眸光四处乱转,身躯猛烈颤抖。
李静嘉手指收紧。
到底是主仆一场,任凭她是李昂驹的人,也曾经尽心尽力的伺候过她……
“你们先过去,我顷刻便到。”李静嘉转头开口,沉屿之微顿,攥了攥李静嘉的手指,看向不远处的石桌:“我在那边等你。”
终是只剩下二人,偌儿的眼底已蓄满泪水,抓住李静嘉的衣裙便痛哭出声。
“求公主救皇上一命,求公主救皇上一命!”
李昂驹不是病了?
何故要她去救?
似乎是瞧到李静嘉眼中疑惑,偌儿哽着声音,一字一句道:“皇上重病,并非意外,那日皇后娘娘拿来一颗丹药,哄着皇上吃下,待皇上醒来后,便突然疯魔。”
“皇后娘娘让人将皇上关到乘南宫去,不许旁人伺候,奴婢去探看了几次,谁知其中一次被皇后娘娘抓住,她问我是否服侍过公主,奴婢说是,她便让人划花了奴婢的脸,还将奴婢丢到冷宫,不许出来。”
“我偷跑出来,想去求助颜大人,却无意听到沉大人和皇后娘娘谈话,说已从金蝉寺那处得了证据,足以剥了颜大人的职。”
“奴婢……奴婢实在是没法子了,还请公主救救皇上吧!”
偌儿越说越快,泪水大滴大滴掉落,双膝跪地,向前挪动。
“皇上对公主是真心实意的好,公主殿下,整个李宋,只有您和他才是血肉相连的人啊!”
偌儿口中的每一个字,都如同雷鸣一般击打着李静嘉的神经。
她的脑子混乱不堪,脚步突然虚浮,若不是按住一旁树干,恐怕早已栽地。
沉轻之……
沉屿之……
还有……容清!
他们……他们……
李昂驹突发急症,颜书郢惨遭贬谪。
沉屿之出征,沉轻之来金蝉寺。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容清和沉屿之姐弟布的局!
太子如今年幼,若皇帝斌天,那便是沉轻之把持朝政,而沉屿之又是外戚…
李静嘉瞳孔略张,笑的苦涩又难看。
原来这场局中,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她甚至一头闷进陷阱,难以自拔。
早已流干了眼泪的凤眸干涸又刺痛,她恨李昂驹,可她不能容忍李家祖辈用鲜血累积成的江山易姓!
李静嘉不论生死,都是李宋王朝的长公主!
她轻抬脚步,朝着乘南宫的方向狂奔。
那是一座年久失修,早已废弃的寝宫,李静嘉赶到院内,入目便是混乱的杂草与堆积的废物。
曾经那样风光的帝王缩在墙角,衣着破烂,发冠糟乱,自言自语的不知在说什么。
娇躯一阵又一阵颤栗,她缓步靠近,李昂驹瞬然回头。
浑浊呆滞的眸光中闪过一秒异样,接着便是傻笑:“静嘉……静嘉你来了…”
李静嘉指甲入肉,靠近那杂乱无章的人,长袍拖到地上,两个人就这样对视。
“李昂驹。”女人突然出声,眸光又冷又恨。
“大哥曾在乘南宫西殿的榻下,修过一条密道。”
此话一出,原本癫狂痴傻的男人瞬间清明,疯狂与占有冲着双眸,颤抖伸手,女人却飘然离开。
李静嘉太熟悉李昂驹了。
他的每个动作,每个神态,甚至每一声脚步……
恐怕早已逝去的长兄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李昂驹要了他的命,他却无形中救了李昂驹的命。
那条密道,曾是方便她出宫逃玩所设。
她恨毒了李昂驹,可她救的,是李宋王朝的国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