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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方是怎么通过小时候的模糊记忆,准确认出他的?
    “是呀!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刚才见你觉得眼熟,我就追过来了。”李英英不好意思地笑道,“有些莽撞了,宋恂哥,你别介意啊!就是离家太久,好长时间没见到亲人,一时有些激动了。”
    这番话还是很能触动宋恂的,女同志孤身在异乡插队确实不容易。而且看她的状态,日子或许有些拮据。
    只是,瞟到对方的腼腆微笑后,不知怎的,突然觉得有些怪异的眼熟。
    居然有点像那个戏很多的项小毛……
    宋恂迟疑两秒后,让自己面色如常地关心:“你来插队几年了?”
    “四年了!高中刚毕业就来了咱们大队,跟社员们都处成熟人了。”
    李英英看了眼日头说:“宋恂哥,我就是来跟你打声招呼的,还得赶紧回去上工呢。我对这里很熟的,你要是需要帮忙,千万别客气,可以到知青点找我。毕竟异乡见乡党,格外亲热嘛!”
    闻言,连郑铁奎的表情都有些许微妙,而当事人宋恂却只神色自若地道了谢。
    李英英并不气馁,垂眸笑了一下,就跟他们挥挥手,向补网队所在的仓库跑去。
    她心里想的是,今天暂时先这样吧,多谈反而不美。
    四年都等过来了,不急在一时。
    想到这四年的插队生活,李英英真是逼着自己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她的上辈子虽谈不上大富大贵,但也是出门有司机,回家有保姆的。
    没想到,侥天之幸重活一回,却要遭这份罪。
    思及此,她不禁又自虐似的记起了重生前的最后一天。
    那天,她陪着第二任丈夫招待一个重要客户,这个客户谈下来,就能给自家公司挣到一丝喘息的机会。
    对方是个很难缠的角色,仿佛天老大他老二,十分傲慢刻薄,对女人也没有任何风度可言。她跟着丈夫赔笑脸,惹了一肚子气没处撒。
    可是,当他们在酒店走廊里偶遇被簇拥的宋恂时,那个客户甩下他们夫妻,腆着脸殷勤地凑上去,却被对方的秘书拦住了。
    她当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一时冲动,就跑过去对宋恂说了刚才说过的那番话。
    中年宋恂和青年宋恂,给出的反应几乎一模一样。
    真的对她没什么印象。
    不过,兴许是顾念她是母亲的故人之女,抑或是看出了她跟丈夫的窘迫,宋恂并没有给她难堪,客气地询问了几句她的近况,才带着人匆匆离开。
    后来的宴请还算顺利,只是总被客户有意无意地问及她与宋恂的关系。
    她被问得烦了,只能含糊其辞,给出一些似是而非的答案。
    眼瞅着快要编不下去时,还是酒店方面替宋恂送进来的一瓶酒,帮她化解了尴尬。
    时至今日,她仍记得当时的那种心情。
    有些得意,还有些许羞愧。
    他们其实跟陌生人没什么区别,她所说的小时候的那些事,只是母亲在电视上看到宋恂后,跟她回忆感慨的。
    她本人没有任何印象。
    宋恂会这样安排,多半是因为自己提及了他母亲年轻时的一些过往。
    可是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的事,却给她家的公司争取到一个转机。
    当天晚上,拿到大单的丈夫难得地没去找那个女大学生,乖乖跟她回了家。
    可是嘴里说的却是撺掇她去找宋恂拉关系的话。
    临睡前,看着这个被酒色掏空的男人,她自嘲地想,自己的运气和看男人的眼光,真的不怎么样,一个二个竟然都是这种货色。
    她要是真的搭上了宋恂,还有这狗男人什么事?
    所以当她再次醒来,意外发现自己重回十八岁后,她理所当然地觉得,这次重来必然与突然出现的宋恂有关!
    老天送给她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于是,面对咄咄逼人的继兄继妹,她选择了与上辈子完全不同的路——想办法要来家里的大半钱财和粮票,主动下乡了。
    她去了母亲念叨过的,宋恂曾经呆过的渔村。
    就在她等得快要以为自己记忆错乱时,宋恂终于来了!
    *
    宋恂对于李英英的离奇经历一无所知,他心里惦记的是赶紧回家填饱肚子。
    早上玉米饼子棒面粥,中午只吃了两个窝头,本质上都是同一种粮食,而且没吃饱。
    他甚至还丝毫不讲科学地想,再吃两天玉米,有没有可能像吃多了橘子一样,皮肤泛黄?
    吴科学跟他待遇相同,中午也是窝头。他现在已经对农村的伙食不抱什么期望了,能吃饱就得了。
    甭管宋恂多着急回家吃饭,他都磨磨蹭蹭地坠在后面。
    距离院门还有几步远的时候,他却突然夸张地嗅了嗅鼻子,然后“噌”地一下,窜到了宋恂前面,先一步跑进院子。
    “快进来,晚上有好吃的了!”
    吴科学的鼻子没错,晚饭确实准备得很丰盛。
    项前进从炉灶里扒拉出几个黑乎乎的东西,显摆道:“宋哥,吴哥,给你们尝尝我的手艺!赶紧关门,别让外面的人闻到味儿!”
    宋恂被香味支配着,回身将堂屋的大门关上。
    他已经闻出来了,空气里混合着鸡肉的咸香和红薯的甜香。
    被这味道刺激的,两人相继咽了口唾沫。肚子也十分应景地咕咕了两声。
    “你哪儿来的鸡?”
    宋恂吃了口红薯,又像个严苛的监工似的,不错眼地盯着他将烤好的鸡肉从焦黑的叶子里剥出来。
    “不是隔壁的就是在公社买的呗。”吴科学示意他看向灶间,“我看到门口放着一袋子粮食。”
    这小子今天肯定去公社买粮了。
    项前进闷头鼓捣那只鸡,专心得好似根本没听见他们的问话。
    “吃吧,早上和中午都没发挥好,晚上这顿让你们看看我的本事!”项前进忍着嘴馋,将两个鸡大腿拆下来,递给两位金主。
    宋恂哪好意思自己吃着,让人家站在一旁干看着。
    遂指向旁边的板凳,示意:“你也坐下一起吃吧。”
    这小子怎么还客气上了……
    项前进砸吧砸吧嘴,口是心非道:“我不饿,你们先吃。炉灶里还有一只呢!你们吃剩了我再吃!怎么样,好吃吧?”
    确实挺好吃的,宋恂没有吝啬夸奖。
    嘬着鸡骨头肯定地点点头。
    “没想到你小子手艺还挺不错的。”吴科学吃美了,财大气粗道,“以后就按照这个水平做饭!没钱了管我们要!”
    这些年,为了一饱口腹之欲,他基本没存下什么钱,那点工资全变成肥膘了。
    项前进保证道:“宋哥,吴哥,你们放心,虽然不能顿顿吃肉吧,但我保管让你们一礼拜吃上一顿。明天早上我赶海去,弄点蛤蜊螃蟹什么的,给你们尝尝鲜。”
    宋恂刚想表示满意,却听院外一阵喧哗。
    “外面吵吵什么呢?怎么又哭又骂的?”吴科学起身跑过去,即便听不太懂土话,也要将耳朵贴到门板上听热闹。
    他听了好半晌才坐回饭桌前,吭哧吭哧将鸡腿干掉了,木着脸说:“好像是谁家的鸡丢了。”
    宋恂瞅瞅面前的鸡骨头:“……”
    第8章
    堂屋的大门紧闭,只隐约有光线从门缝和窗户射进来。
    项前进闷头蹲坐在板凳上,面前站着虎视眈眈的宋恂和吴科学。
    “宋哥,吴哥,你们也坐吧,那么严肃干啥,搞得跟三堂会审似的!”
    宋恂坐回去,随意挑拣了一块鸡肉塞进嘴里,“说说吧,这鸡是哪儿来的?”
    项前进没心没肺地说:“你甭管哪来的,有得吃就行了呗。”
    “那行,以后半个月吃一次吧。”宋恂扔下一块鸡骨头,没什么诚意地说,“我们每个月才给你十块钱,总吃肉那是占你的便宜。”
    项前进傻眼了。
    “不是说,钱不够就找你们要么?”
    宋恂吃着鸡肉,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话是这么说的,没错。不过,这鸡又不用花钱,我们给你那么多钱做什么?”
    好家伙,你这是想白吃我的鸡啊!
    项前进从板凳上跳起来,城里人耍起无赖咋比他还不要脸呢!
    “谁说这鸡不花钱?我花钱了!”
    “哦,你花了多少钱?”
    “四块呢!”
    “这鸡多少钱一斤?”
    “八,”项前进想了想,又改口,“九毛。”
    “这两只鸡是多重的?”
    “四斤吧。”
    宋恂发现,这孩子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旁观的吴科学嗤笑道:“没看出来呀,你还是个散财童子!三块六的鸡给人家四块钱!”
    项前进虚张声势地嚷嚷:“有的吃就不错了,你们管那么多做什么!”
    “我怕有人找我要鸡!”宋恂指向大门,外面还在叫嚷呢。
    仿佛是为了配合他,堂屋的门突然被人砸得哐哐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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