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陌面无表情地训斥他,转头又慈爱地看着小星辰。
“好了小鱼,你进来。”
门外的小鱼听到苏陌的应声后,便推开门提着食盒走进来。
不出意外看到了路铭远和他怀中的襁褓,小鱼当即弯腰行礼,“见过老爷,小少爷。”
“嗯。”路铭远忍下内心的酸涩,应了声随后抱着孩子出去,打算将这个让他受尽委屈的孩子丢给奶娘。
生完孩子的苏陌是真的很虚弱,毕竟也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趟,她若是什么事都没有,那才叫奇怪。
一连养了半个月,她苍白的脸色才稍稍好转,脸颊的伤病上染上了丝丝的粉红,像一朵绽开的玫瑰花。
而这期间,她从没有关注过外界的消息,也并不知道四王妃因为犯了错而被四王爷禁足的事情。
路铭远明知道这件事的始末却不想告诉她,这种让娘子心情不虞的事情说出来做什么,让人膈应。
半月前,四王妃去了状元府一趟,留下了一个丫鬟却害得状元夫人早产,差点就一尸两命的消息不径自走。
那丫鬟被处置了,可状元府没有要追究四王府的意思,平静得让人惊诧。
四王爷次日上朝就被弹劾得直不起腰,被罚了一年俸禄然后被派去江南治水。
他看到皇帝的冷冷垂下的眼眸,浑身发寒,四王爷裴峰觉得若是多说两句,他怕是要被赶去封地了。
裴峰觉得一夜之间他成了众矢之的,无论是平日性子温和的中立派沈丞相,亦或者是看起来懒散的三王爷裴江,还有他们手底下的官员都一致对他进行了言语攻击。
文臣便罢了,就连武官里也有人对他不满,裴峰不知道自己人缘竟然差到这个地步,一时间口中苦涩蔓延。
朝堂上的唇枪舌剑,将裴峰刺了个对穿,他领下了下江南的任务后,整个人有些浑浑噩噩地出了宫门。
隶属于裴峰派系的一位史部尚书下朝后,偷偷与他会面,告诉了他这件事的缘由。
说来也有些唏嘘,竟然是因为最近声名大噪的新科状元。要知道沈明诚去状元府的时候可是带了几箱礼品,明晃晃告诉了众人他罩着状元府了。
可谁知道四王妃还带着一堆人气势汹汹地上门找茬,最后差点让人家夫人命丧黄泉,这件事在尚书看来真是无脑至极。
四王爷是有封地、封号的王爷,只是因为一些奇怪的因素逗留在京中,皇帝称呼习惯他是四王后,也没有官员敢改口罢了。
他行事本就不应该如此高调,要知道人在京城虽好亦不好。
天子跟前如此嚣张跋扈,也不怕风大掉脑袋。
“王爷,臣知道您与那新科状元有过口角,但他与往常的新科状元不同,招惹不得的。”
其实在秦尚书说完事件经过后,裴峰已经额角青筋直跳了,手掌按在桌角,那处的木头不堪重负发出破裂的声响。
秦尚书不由微微叹息,该说的话还是坚持说下去。
裴峰没想到自己就是和王妃随口说了几句那新科状元的不是,她就大咧咧地下帖邀请状元夫人去城外郊游,要知道人家是快要临盘的孕妇,这去了之后发生的事还有问吗?
下一瞬,听到苏陌拒绝了之后,裴峰几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他虽然看不惯路铭远,但也知道避其锋芒,没有出手使绊子。
因为裴峰知道,三哥裴江与他关系极好,除去裴江还与那顾瑾言有几分交情。有这两位撑腰,裴峰说真的还不敢动他了。
至于路铭远的夫人,他是疯了才会想下手,想到这里裴峰脸色尤为难看,他以前觉得妻子作为大家族的嫡女,骄纵些没什么。如今倒是有些埋怨她的行事作风,如此鲁莽。
可接下来尚书的话则是将裴峰拉进了冰窟,如坠寒冰地狱。
四王妃没下贴直接去了状元府,将状元夫人明里暗里嘲讽一顿,然后将人气得早产,差点一尸两命。
这几句话萦绕在裴峰耳畔,让他面色铁青,联想到今早上父皇的眼神,他此时已然方寸大乱。
可秦尚书的话还在继续:“众所周知那新科状元与三王爷来往密切,得三王爷庇护肯定是不用说的,就这一条就没人敢在明面上对路状元出手。”
第91章
跟随裴峰不是权衡利弊的决定,是因对方有恩与他。这位王爷虽然不够出色,但也不是极差的,多培养教导倒也能算个明主。
可想到他对新科状元使出的小手段后,秦尚书对这位王爷的行事不由得有些失望。
“顾瑾言与路状元可不止几分交情,他们之间亦有生意往来,不容小觑。”
“前几日这路铭远还入了沈丞相的眼,得沈丞相登门拜访,明示诸位他的庇护之情。”
“路状元在国子监的作为不小,已经被大部分的贵公子们认可为夫子,乃大善。”
被国子监的公子认可虽然听起来就那么一回事,可谁都知道这背后的意义,国子监这个地方的公子,日后都会在官场扎根。
得了他们认可还能说明什么,说明这路铭远自身能力不俗,有教导他们的资格。一旦被认为夫子,那日后定是会尊之,敬之。
路铭远后盾是越来越强大了。
裴峰神情木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还没完,只见秦尚书惊疑不定地说:“之前有听过一个消息,那就是林校尉与路铭远乃是同乡,先前没太留意,不过看今□□堂上武官的那番姿态就知道这事定然是真的,看来,他们关系也很不错。”
说到这里,秦尚书对这位路铭远可谓是佩服至极,先前在宴会上有幸见过这位状元一眼,那般风姿与京城大家族的嫡子无异,与沈明诚有得比较。
想起那双清明的眼眸,秦尚书对他身怀如此多人脉的事倒也不惊讶。
裴峰有些麻木地收回手,喝了一口茶水,平日里最喜欢的茶水竟失了几分味道。
“本王未属意王妃做这些事,不过对内子管束无方确实乃本王的不是。难怪世人常道要想事成,第一步就须得拿后宅开刀。本王以往听了总是嗤之以鼻,经过此事后,倒是有了几分明悟。”
裴峰其实从小到大都十分中庸,若是生在世家倒也能当得起优秀二字。可他却生在皇家,中庸便挂在了他的头上。
但中庸不是愚笨,只是以往总是将姿态放得太高,看得又不够远,自傲自娇罢了。
历经此事,像是被这当头一棒敲醒,也终于认清了自己的位置,心中的傲气也散去了些许。
就在裴峰示意落寞时,秦尚书却还是不打算放过他,经过良久的沉思后,只听闻他缓声道:“有件事不知该说不该说。”
裴峰被打击狠了,精神有些萎靡:“其实不说也罢。”
前面那些话已经够了,他再也无法消耗其他了,裴峰喝着杯中凉去的茶水,心中慌乱不休。
“反正路状元此人能拉拢就拉拢,不能拉拢亦不能交恶,如今王爷须得做出回应了,不然日后怕是有大苦头吃。”
“可是本王已经吃过苦头了,这些难道还不够吗?”
今天在朝堂上发生的事情让裴峰气结,他不明白这如果还不算惩罚,那怎么样才算。
那路铭远就算有那么多人护着,也不能威胁到他堂堂一个王爷吧。
了解裴峰的秦尚书见状微叹:“臣觉得皇帝对这位新科状元的态度甚是奇特,王爷须避其锋芒,不要与他为恶。”
新科状元本身就文采斐然,又得皇上青眼,只要不行差踏错,步步高升不成问题。
如果皇上没有表现出如此暧昧的态度,那路铭远要么被众人拉拢,一旦陷入这个局面他就必须要做出选择,站队是官场上必不可少的一则选项。
可如今的情况却有些怪异,因为护着路铭远的人都不是轻易能得罪的起的,虽然那些人都不是在一个派系,也正是因为不是一个派系的人都在保路铭远,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再观当今圣上的态度,他似乎有扶持路铭远的意思,但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一直旁观着,倒是让人能看得出几分纵容的味道来。
在官场上待了那么多年的秦尚书不由得啧啧称奇,心中对这位新科状元越加的好奇,忌惮。
他脑海里闪过那张俊秀的脸庞,一丝荒唐的念头豁然而起,随后又因为裴峰的惊呼声,回过的神来。
“父皇为何对他青眼有加?”
也不怪裴峰一点风声都听不到,他也就昨晚才刚回京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还没有完全存入他的耳里,或许有听过一些风言风语,但是却没有放在心上。
如今被秦尚书一分析,他脸上的表情略显麻木,听到那个新科状元背后居然还得到了皇帝的支持时,他就恨的牙痒痒的。
之前的宴会上也是因为路铭远,他才会被皇帝下令赶出去,那一天别提多丢人,如今回想起来都有些脸色发烫。
秦尚书也不太了解,“或许因为新科状元与皇帝年轻时有几分相似吧!臣看到状元的第一眼时也有些恍然,更别提皇上了。”
“如果因为那张脸倒也不算奇怪,三哥也是因为长得甚似父皇才会夺得恩宠。”
裴江就算了,到底是一个正经的皇子,但是路铭远算个什么东西!
“他倒是会长!”裴峰不屑的撇了撇嘴。
底下的秦尚书头低了两分,对于这些话不置可否。他眼中闪过几抹沉思,隐晦地回忆起路铭远那张脸和通身的气势。
其实他方才并没有把话说尽,路铭远长得不是有几分像皇帝年少时,而是与年少的皇帝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无二无别。
只是年少时的帝皇,是如同朝阳般的明媚开朗,他与沉静温和的路铭远在气势上相差太多了,秦尚书脑海里将两人对比了一番,心中微微感叹。
若是如同他想的那般,那京城怕是要出乱子了。
裴峰按捺下心中的酸涩与嫉恨,将秦尚书客客气气的送出府去。
转头他满脸阴翳地冲去正院,门外候着的丫鬟看见男主人来,刚想行礼问候,可没想到男主人却猛地推开她,直接冲了进去。
丫鬟被推倒在地上,发出一声短暂的惊呼,随后又被管家警告地瞪了一眼,随后哆哆嗦嗦的跪在了地上。
屋里的四王妃正拿着锉刀磨着发亮的指甲,面上的表情轻慢至极,红唇中吐出的话语让人心中发梗。
“京城里的贵胄那么多,你挑挑拣拣的,最后去选了一个草根出生的状元郎,他除了有些文采和那张能入眼的脸之外,还有什么值得人高看的。我教会了你那么多东西,唯独没有教会你用眼睛看人,倒是姑姑的不是了。”
四王妃的这一番下来尽是对谢清岚心上人的不屑,她心中有些不满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好柔声道:“他与旁的世家子弟是不同的,虽然身份低微了些,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才好任我拿捏不是?”
“有几分道理。”四王妃勾唇轻笑。
“心高气傲。”一道尖锐的男声突然响起,屋里的两个女人顿时一惊,循着声音望去只见掩着的屋门已经被打开,那里正站着一个满脸怒容的男人。
“姑……姑父!”谢清岚连忙起身行礼,内心止不住的慌乱。
虽然这里是王妃的院子,可有旁的女眷在,王爷这个时候不应该闯进来才是,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那番对话!
真是该死,外面的丫鬟怎么连个通报都没有!
这个时候,四王妃与谢清岚内心想的何其相似,她们对外面守门的丫鬟产生了深深的戾气,但此刻又不得不忍下心中的怒意向王爷行礼问安。
“谢家女儿如今赶着别人做妾?这脸皮要还是不要了?”
裴峰语气尖酸的可怕,脸色没有因为两人的行礼而和缓,反而越加的阴沉。
“不知廉耻!不知廉耻!”
裴峰心中大怒,嘴上喊着不知廉耻,可内心却骂着两人没有脑子,愚昧无知。
如果是赶着给别的世家子弟做妾室,他也不会如此的愤怒,或许会感到不屑,但绝不会像现在这般大发雷霆。
可偏偏谢清岚想要的是路铭远这个新科状元,这个认知险些让裴峰丧失理智!
男人满脸怒容的表情下,掩盖的是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