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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要去哪里?”大监问起。
    “去大殿。”宁帝轻声。
    大监僵了僵,没想到,但也应声,“陛下稍后,老奴去唤龙撵。”
    宁帝点头,脑海里还都是早前的浮光掠影。
    —— 我希望父皇长命百岁,不对,是万岁。
    —— 父皇,你怎么编得蚱蜢啊,我还想要……
    等大监折回,宁帝还在思绪中,“陛下,龙撵来了。”
    宁帝收起思绪,颔首。
    成明殿是寝殿,离大殿原本就不远。
    龙撵在大殿前停下,空气中还弥漫着烧焦的味道,早前的大殿在眼前已经毫无早前的面貌。
    大监愣住,一时间,心中都是感慨,但见宁帝一步步登上阶梯往点前去,大监意外,“陛下……”
    宁帝踩着天子赤舄,最后在大殿前驻足,看着烧焦的大殿,良久都没有出声。
    “赵国公,朕想托你一件事。”回忆里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赵国公拱手,“陛下您说。”
    宁帝轻声道,“蒋家根基太深,除掉还需时日,李坦年幼,心中尚有怨气,你替朕多照看他。等事情都解决,朕会让他去来城封地,做一个闲散皇子,只是他还小,也需要人教导,朕思来想去,你最合适。”
    赵国公诧异,“陛下?”
    宁帝轻叹,“早前动荡,朕自身难顾,恒儿刚出生就没了娘亲,也落了一身病根。那时朕在勺城,觉得皇位之争多无希望,也厌倦了宫中夺嫡之争。那时坦儿刚出生,就似一切都是新的,他陪着朕,朕看着他一天天长大,一日一个模样,慢慢会笑,会皱眉头,会有情绪,会手舞足蹈,也会开口唤一声爹,就似泥沼之中的一缕阳光,所以朕给他取名叫李坦……”
    “替朕多照看他,他很聪明,也很敏感,但朕不能像旁的孩子一样宠着着他,你替朕多照拂他,等事情都过去,朕也就放心了。”
    赵国公拱手,“陛下,老臣自当竭尽全力。”
    ……
    宁帝鼻尖微红,迎着风,剧烈得咳嗽几声,似是许久以来积压在心中的,都通通化作浊气。
    大监连忙上前,“陛下,起风了,我们先回殿中吧。”
    ***
    算上这一晚,李裕已经接连三天两夜没合过眼。
    白日处理完宫中和城中紧要的事,李裕靠在明和殿一侧睡着了。
    旁人上前寻他,江之礼摇头示意等等,三天两夜,殿下是到极限了,眼下打盹儿一会儿,晚些还要继续。
    长风内乱终于结束,一夜之间长风终于归于平静。
    只剩李坦和早前蒋家剩余的党羽要清理。
    李坦烧死在殿中,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前线,这场仗也很快就会结束,届时,长风才是真正归于平静。
    这两年来的时间,殿下终于可以睡一个好觉。
    哪怕只是先阖眸小寐一段……
    江之礼就守在殿中。
    最后这场仗,江之礼跟来,但殿下没让洛铭跃跟来。无论是攻城,还是京中清理其实都有危险,所以让洛铭跃迟两日入京。
    眼下,驻军已经接管了京中,宋时遇也接管了禁军。
    殿下早前交待过,这次攻城,伤亡越小越好,勿扰百姓。整个昨晚,城中虽然人心惶惶,但今晨起,便听说太子带兵入京,拎剑登上天子殿堂,持续两年多的动乱,也终于结束……
    李裕睁眼,差不多是入夜了。
    他记得他正听着江之礼说话,然后就睡着了,是这几日太累,终于熬不动了。
    李裕起身,内侍官入内。
    内侍官年纪不大,李裕有些印象,但记不住他的名字。应当是以前就在宫中当差,当没怎么在父皇跟前露面太多。李坦在宫中两年,信得过的面孔早就没了,大监是从剩下的人里挑出的保靠的。
    “利安见过殿下。”内侍官拱手。
    李裕颔首,“父皇呢?”
    利安低头道,“天家歇下了,也传太医来看过,太医叮嘱天家多休息。大监在天家身侧守着,等天家醒了,会让人来明和殿送消息。”
    利安很干练,也清楚。
    李裕点头,“替孤取笔墨来吧。”
    “是。”利安应声。
    利安在一侧磨墨,李裕撩起衣袖,温和落笔。
    事情结束了,他该给她写信了。
    温印吾妻卿卿……
    抬头是这么写的,写完自己便笑了笑,都能想象温印拆信时,一见抬头,便是一幅好气好笑的表情。
    温印也的确如此。
    —— 温印吾妻卿卿……
    温印是好气好笑,但好气好笑之余,还在咳嗽。
    这场病,断断续续两月都没好。
    大夫看了多少,都说要调养,不要着凉受风,她在定州足足两月,哪里都没去。
    动乱真的在正月平定了,李裕为之努力的事情终于实现。
    东宫的书信,快马加鞭,飞鸽传书,什么都是最优先的,温印收到第一封信的时候,是正月中下旬。
    李裕在信上同她说起密道之事,攻城之事,贵平同李坦一道点火烧了大殿自尽,还同她说起他见到父皇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慢慢走向圆满和结局。
    在看到贵平同李坦一道烧死在大殿中的时候,温印还是怔了许久。
    —— 为什么帮我?
    —— 二小姐,就当在逃命途中,忽然搭上了一辆马车,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
    温印微微蹙眉,想起那时同云陶一道离开时,贵平一直朝她躬身拱手。
    而眼下看到贵平殉主的消息,温□□底复杂几许。
    信的最后,李裕是说,夫人可启程了,缓缓归京……
    温印咳嗽两声,嘴角微微勾起,但想起大夫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多修养一段时日,哪里都不要去,怕风寒加重,等于又来一次。
    温印唏嘘,有些头疼。
    ……
    但温印没想到的是,第二日还有李裕的书信送来,不止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每日都有他的信,他好像成习惯了,每日都有话同她说,好像她没回去,他就一直写信,也不催,就是说些日常的事,像他平日里在身边念叨一样。
    温印莞尔。
    虽然她不在京中,但也仿佛在京中陪着他经历和见证。
    一日的书信里,他同她说起,又与父皇彻夜长谈了一次,父皇让他登基,因为接乱动乱,民心不稳,需要尽快稳定朝堂,稳定民心,也要稳定军心。他就要择日登基了,有些快,她还不在京中,等她回来,他是天子了……
    再一日的书信里,他同她提起,今日登基大典,他很早就起,新帝要着龙袍中最隆重的日月星辰十二图案九条金龙龙袍,头戴十二玉藻冕旒,整套典礼礼服极其繁琐,七八个宫娥伺候了好久。等铜镜里,礼服加身,冕旒安戴,帝王的气势与威严俱在,最重要的是秀颀挺拔,相貌堂堂,等她回来,他穿给她看……
    温印一面捂着手帕咳嗽,一面笑起来。
    温印朝清维道,“碳暖多加些。”
    清维应好,又给她多一层毯子。
    温印继续看书信。
    李裕这处每日都会来的书信,从早前的调剂,变成了温印每日里都期待的事情。
    她也在书信里知晓他送天家出京,天家去了福山疗养,但父皇让大监留下照顾他,他其实有些担心,等京中之事都处置妥善,他想带她去福山见父皇……
    书信里也会提起下下,下下每日都陪着他,他想她的时候,就同下下一处。下下很好奇,满宫中跑,但宫中很大,下下找不到路,累坏了大监,每日里,大监的头等大事就是盯着下下不让它乱跑。但下下在也好,大监早前每日在殿中窝着,都胖了。
    温印忽然想,李裕小时候,应当就同大监要好……
    昨日路上大雪,书信晚了些,晨间才送她手中,迟了一日,眼下这个时候,李裕还应当在早朝吧。
    金殿被烧毁了,工匠还在紧锣密鼓的修缮。
    眼下,早朝都暂时改成在天威殿中进行。李裕早前就是东宫,早朝轻车熟路。眼下动荡初平,长风国中百废待兴,李裕一改早前朝中的压抑氛围,广开言路,朝中便果真说什么的都有。
    这些,李裕都不陌生。尤其是见到江之礼同洛铭跃在早朝上针锋相对的时候,江之礼想恼又不敢恼,但是有时候就是很气,又忍住的模样,但实在有时候离大谱,江之礼还是会下场撕洛铭跃,洛铭跃还击……
    这是一面,但另一面,每日的奏折和早前未完成的事宜里,李裕其实能看到,李坦想做很多事,也在做很多事,但到后来,都暂缓,到应付李恒和他身上。
    这也是为什么,有人,譬如黄启明这类的老臣,愿意跟着李坦的缘故……
    但都过去了。
    今日早朝上,李裕接连轻咳几声,大监担心看他。
    他笑着摆了摆手,藏在十二玉藻旒冕后的眸间藏着笑意,这时候,应当是温印在想他。
    下了早朝,李裕朝大监道起,“让礼部尚书崔恒志来见朕。”
    大监应声。
    崔恒志不知是何事,但能在朝中做到礼部尚书的,至少也是人精。
    新帝登基,大事都办了。
    剩下的,就剩立后大典了。
    陛下早前同永安侯的女儿成亲,名义上也是天家赐婚的,朝中都知晓陛下同夫人这两年相互扶持,感情好着,眼下夫人还回京,陛下应当遣人去迎了,等立后大典之后,就是名正言顺的中宫了……
    崔恒志估摸着就是立后大典的事。
    果真,李裕一面看着折子,一面看他,“朕有事同你说。”
    “陛下吩咐。”崔恒志拱手。
    “温印还没回京,但有些事礼部可以着手去准备了。”李裕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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