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并不是不愿意跟你出国。”他开始缓缓地吐露,“甚至为了出国,我生平第一次忤逆了关老夫人。”
“我是她教育出来的成功品,我对你的感情,在她看来是一种执迷不悟,误入歧途,她想尽一切办法,想把我纠正回所谓的正规。”
“我对你越执着,她就愈发认定我病得不轻,直到开始介入治疗。”
穆瑶心慢慢地,慢慢地开始揪起来,有滚烫的泪水划过她的脸颊。
她只是简单地想象了一下,当对一个人的喜欢,被当成是一种病时,无异于是在对抗着整个世界,不被理解,不被接纳,不被允许。
“逐渐的,我也承认,自己似乎真的有病。”
陆昝明低下头,穆瑶轻轻地捧着他的下巴,坚定地说,“你没有,陆昝明你没有。”
“你的喜欢,只是我不知道而已,这并不是病。”
其实世间爱意,何尝不是一种病态的感情。
当你为一个人茶饭不思,当你迫切的想要见到一个人,当你每一次分神都不自觉地想到她。
这跟病了有什么区别。
“我服用的药物里,有一种可以抑制这种思念。”
穆瑶整颗心脏,快痛的呼吸不过来。
“你服用了多久?”
陆昝明怔神地想了想,“直到你回国。”
那是六年。
穆瑶泣不成声,她不住地道歉,懊悔为什么有那么多此不对劲,却从未去看一看真相。
她以前冷漠地逃避,情感上高高在上,觉得别人的真心毫不重要,不愿意施舍一丁点的爱意。
如今,她愿意将自己全部的爱意付出,只希望可以填缝,哪怕一秒,在那六年里每一个陆昝明被思念折磨的深夜。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50章
不知过了多久, 落日余晖消散,夜幕开始笼罩。
楼下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引擎声,伴随着一道车灯发出的强光, 二楼起居室也隐隐能看到光亮。
车驶入院门,孙管家低声来报,关老太太来了。
穆瑶侧目去看身边的人。
傍晚时分,或许因为彼此坦诚的交心,耗费太多精力, 一向不知疲惫的陆昝明, 居然抱着穆瑶睡着了。
而且难得睡的十分安稳。
结婚这么久,陆昝明一直睡眠不好, 穆瑶多少是知道一些。
他通常只在下半夜才能入睡,除非入夜后两人折腾一些精力外, 几乎没有例外。
他起的也十分早,并不眠觉,有时候一个人起来坐在床位的矮塌上看书,或者一个人坐在书房不知忙些什么。
原先穆瑶觉得他不是个正常人,正常人哪有半夜才睡觉, 一大早就精神抖擞,还能起来这么早。
现在想想, 任何一个人心底里埋藏这么多事,大概都会辗转反侧, 难以入眠。
男人睁开眼, 眼底清明冷静,并不像刚醒来的样子。
“几点?”
穆瑶轻声:“六点多了。”
陆昝明寻声望向她, 眼瞳恍定, 有片刻失神, 随即想起,“你一直在?”
穆瑶觉得好笑,她直了直身体,挣扎了一下,发现丝毫动弹不得,于是指着说,“你把我抱这么紧,我还能去哪?”
陆昝明轻笑,“刚一睁眼,还不太清醒。”
他这番自嘲,真是一下吧唧栽在穆瑶的心窝上了,“以后,我会一直都在。”
于是又反手将他抱住,“不管什么时候。”
还没等她调笑两句,陆昝明神情已经非常不自然地耳红了,冷面心硬的男人,哪里遭得住这番柔情蜜意,体贴肉麻的攻势,清了清嗓子,“先下去吧。”
得到了穆瑶的偏爱之后,陆昝明整个人高冷人设已经完全立不起来了,一转头就是穆瑶笑眯眯的脸,一说话就与她认真而又专注的眼神对上。
他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被裹在一块软软甜甜的棉花糖里,整个人轻飘又不真实。
下楼后,正好遇到老太太的轮椅正穿过门廊走进屋里。
两三个月不见,老太太的身体也更加风烛残年,一天不如一天。
她对上迎面而来的郑玄阆时,浑浊的双眼反应了好一阵,才像是突然想起,沉蔼地叫了一声。
“昝明。”
陆昝明垂落与之视线相交,没有多少感情地应道,“老夫人。”
穆瑶随即也叫了一声,“关老太太。”
关老太太看了她一眼,顿了几秒后,“进去吧。”
客厅里,商琮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关老太太进来时,与他打了个照片,显然并没有认出他来,只是神色冷漠地扫了一眼。
商琮笑了笑,走到关老太太身边,大声而又突兀地叫了一声——
“奶奶!”
这一声,把老太太惊的无精打采的眼神都瞬间瞪大。
她抬眼,陌生而又警惕地打量着商琮。
老太太不可能认不出他,李越说过,这么多年商琮的行踪都在她掌控之中,估计不仅是商琮的,生活在国外那幸福的一家三口。
老太太没理会他,打量完以后,依旧冷冷地走过。
商琮并不感到尴尬,他这个人做事很随性,哪怕老太太现在将他扫地出门,他大概也只会笑着从头再来。
晚餐已经准备好了,虽然餐厅里的气氛比较诡异,但孙管家还是有条有理,目不斜视地安排大家落座。
面对关老夫人,陆昝明的话一向很少,商琮就不同了,他一坐下来,便拍手。
从大门进来一个穿着黑色燕尾服的小提琴手,带着白色的手套,站定在商琮的旁边之后,便开始演奏起来,悠扬的小提琴声伴随着诡异气氛,听起来十分像一个恐怖片的开头。
在场的,唯有商琮在认真欣赏,时不时地伴随着节奏,手起手落。
一曲演奏完,老妇人睁开阖上不知多久的眼睛,“你这次回来,有什么事?”
“搞了这么多阵仗。”
果然什么都瞒不了她,商琮也没想瞒着,他比谁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老眼昏花的老太太,掌舵陆家这么些年,她的能力已经伴随着陆家的扩张,深入进每一个人的骨髓里。
只要你是陆家人,便永远都摆脱不了她。
陆昝明的父亲曾经想摆脱过,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身无分文,一个人决绝而又义无反顾地离开了这个家。
整整二十年,从来没有回来过。
“我这次来回来,是代替我父亲完成一件事。”
关老太太曾经说过,他一走,没有她的同意,这辈子陆父都不能踏回国内一步。
“什么事情?”这句话是陆昝明问的,虽然他并不关心,但这种场合下,关老夫人显然是不会问的。
商琮笑着说,“他让我问,关老太太后不后悔。”
这句话简直是踩在关老夫人的逆鳞上,几乎是一触即发的,手边的拐杖便将一旁摆设的名贵瓷器扫落在地,清脆悦耳的声音,炸裂在每个人的耳边。
“后悔?说这句话之前,他应该来向我忏悔。”
没有人知道,陆父离开的这二十多年,关老夫人心里在想什么,陆昝明爷爷死后,陆父是她遗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唯一的亲人。
但面对陆父的忤逆,关老夫人毅然决绝地说出,这辈子陆父都不能回国这句话。
“父亲说,老妇人后悔了,他才能回国忏悔。”
穆瑶算是听明白了,这母子俩,都说了最狠绝的话,都不愿意最先低头。
虽然陆父内心想回来,但是他要关老太太先后悔,他才会回国认错。
“问我后悔?”压着皱纹的眼皮重重抬起后,关老太太一字一句说,“我早已没有他这个儿子了。”
话已至此,多说只怕更伤情分。
“父亲,他快要死了。”商琮非常平静地抛出了这么句话。
穆瑶最先是看向陆昝明,只见他眼神不可置信。
关老夫人没说话,看起来十分冷漠。
商琮半天没等她的反应,失笑一声,“您可真是狠心呐,问都不多问一句。”
关老太太眼神沉暮,像是十分释然,“从他执意要带着那个女人走,我就已经当他是死了。”
一顿饭吃的十分不欢而散,关老太太没吃两口饭,便坐车走了。
年纪大了以后,她几乎不在陆家老宅过夜。
张婶说,那是因为老太太怕触景生情,这里有她丈夫,她儿子所有的回忆。
这里听起来,关老太太并不算是个无情的人,但今天她的话,显然是跟陆父断绝关系,誓不来往的意思了。
商琮走时,看起来十分伤心,全然没有刚来时那般兴雀。
走到门庭的位置,商琮突然转过身,“不送送我?”
商琮的车停在大门外,门庭的位置距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
“你又不会迷路。”
商琮眨了眨眼,“你们这群人,我可太伤心了,我也替爸爸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