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团云最初出现的时候,并不是什么诅咒,只是有些特别,可以从夏家同一脉中换点东西,付出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生命本源就行。
但自古以来,民间借贷都很容易翻车,尤其是一方可以单方面操作时,就有人肆无忌惮起来,大家都是夏家人,换点怎么了?
涸泽而渔,焚林而猎,哪怕最后知道生命本源和寿命有关,也止不住一时的贪欲,生前及时享乐哪管身后洪水滔天,一点点变成亿点点。
本来能看到云的孩子极少,每隔两三代才会出现,而且一次只有一位,影响力有限。
却拦不住夏家这一脉真的很容易出人渣,变本加厉,哪怕有少部分人不受诱惑,试图阻止,也没有挽回局势。
破坏总是更容易的,云团慢慢变成了烟灰色,最后变成了家传诅咒。
而且,坏事不落单,尤其是小孩子又人微言轻,哪怕信誓旦旦说头顶有朵别人看不到的云时,也基本不会得到重视,有些还可能遭到家人的敌视和排斥,觉得这是中邪了。
“命硬克亲”的说法也是这么来的,和上一位被诅咒者有关,对方生活在百年前的夏家村。
因为不受喜爱,幼时被家人虐待导致耳聋,后来经常抬头看云的时候被发现,更被恶意地刺伤了双眼,还准备卖给同村的老鳏夫,但偏偏尝尽世间不公后,被诅咒者又摸爬滚打存活下来,最后,有仇报仇。
命硬=虐不死,克亲=遭报应,与其说是命硬克亲,不如说恶有恶报,只是被诅咒者又做错什么了呢?
相比之下,也不知道该说夏鹿帆运气好,还是不好。
要说好,夏家这一脉按照血缘,其实已经不局限在夏家村,沾边的人数众多,家传诅咒可选范围也极大,却偏偏落在了她身上。
要说不好,比起以前的被诅咒者,夏父夏母他们是挑不出缺点的家人,从知道她可以看到云,到回夏家村听到“命硬克亲”的说法,从始至终担心的也只是她的眼睛,还在迷信的边缘努力做好事为她攒福气。
而且,按理说诅咒传过那么多代,积攒的信息量不少,也能让她找找解决办法。
还有缺德的家传艺能保底,再换点什么过来。
但问题在于,她在这些信息里,根本找不到怎么换的方法,倒是知道金链是生命本源凝固而成,可怎么用,也不知道。
如同发练习册却撕掉了后面的答案一般,虽然她也不准备照抄,但连个考验道德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综合来看还是运气比较差吧!
抬头盯着头顶的云,夏鹿帆表情不善,她今天就算被电到投胎,也要找到诅咒的罪魁祸首们,大喊出“要树立可持续发展观”和“高利贷会害人害己”。
但在同归于尽的前一秒,她收敛了所有的表情,无视诅咒云,双手抱头闷闷的坐回小床上。
“这个诅咒是假的吧?”
“或许这只是我的幻想,要不然睡一觉就消失?”
夏鹿帆从小就胆子大,不管是斑斓的肥虫,狰狞的蜘蛛,还是玩高空项目或看恐怖电影,同龄人会感觉到恐惧的事情,她基本都不害怕,还觉得挺有趣的。
明明她对生活的热情满到快要溢出,对世界的期待也是兴致盎然的,从没有想过,一切很快会被动的画上句号,自己则被诅咒困扰余生。
她不想相信这些,可近一个月的异常,让夏鹿帆又骗不了自己。
——余生都将被忽视、被遗忘,孑然一身?
——却又无法结束生命,不能摆脱痛苦?
开什么玩笑,都什么时代了,还有家传诅咒。
把她惹急了,夏鹿帆真的能做出来带着铲子,去夏家村的墓地讲道理的事情。
可是,翻涌的情绪平复后,她又不甘心,猛地从床边站起来,骑上自行车锁门离开。
呆坐了大半天,太阳也快落山了,现在离过生日还有三天,但夏鹿帆现在只想回家。
十多公里再加上红绿灯和道路堵车,等夏鹿帆骑回家里的小区时,已经晚上九点了,她微微有点喘,抹了把额头的汗,在楼下抬头看五楼客厅的亮灯。
她用力捶了两下发酸的大腿,却没有叠好自行车上楼。
和骨子里较真固执,不肯吃亏的夏鹿帆不同,夏父夏母没那么计较,善良温和甚至有点好欺负,每年会捐东西,书本整理好,衣物洗干净,然后在捐赠人那里写下全家人的名字。
夏佳佳,品学兼优好学生,不信命不服输,却唯独听不得夏鹿帆说“死”这个字,偶尔提到都要立刻拍她说童言无忌,不要怪罪,在唯物客观的世界里开了一个封建迷信的小门。
夏之桥还是个小学生,就知道有模有样叮嘱她,出门注意安全,不要打架受伤,早点回家,被夏鹿帆逗几下也不生气,性格软乎乎的特别好。
一个普通的中学生,和这个世界最大的连接点,也不过就是家人。
比起直面所谓家传诅咒带来的负面情绪,夏鹿帆更在意的是,她该怎么告诉他们这个诅咒的事情?
十多公里的路程,骑的夏鹿帆冒了一身汗,被夜风这么轻轻一吹,她冷静下来,不告诉家人这件事情,会不会更好一点?
反正都要忘掉的,何必在这几天,挑战家人的接受能力呢?
而且,一同生活近十五年的孩子,说消失就消失,家人肯定接受不了的。
与其知道后会那么难过,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知道。
深吸一口气,夏鹿帆抿紧嘴角,内心撕成两半,一边理智在循循善诱,可一边情感却在满地打滚。
不要,她想回家,她想在客厅里打滚,大哭到月亮也要落泪。
要全家和自己一起骂夏家的祖宗是混蛋,不要脸欺负后辈,要把眼泪都抹在家人身上,手脚并用的抱紧他们,让每个人都保证,不管发生什么,都要记得她,不能忘掉她!
夏鹿帆记得自己在姐姐的摘抄本上看过一句话,说人的一生会经历两次死亡,一次是停止呼吸,一次是被人遗忘。
她一想到这里,就咬紧牙关,委屈又难过的情绪发酵扭曲,阴暗和愤怒的情绪蹭蹭蹭往外冒。
“妈妈,可以给我三块钱吗?我想去买双面胶。”没等夏鹿帆冒出更负面的想法,一对母子踩着楼道的灯光,边聊边走出来。
是夏母和夏之桥。
“家里的双面胶用完了?你不是已经做好生日卡片了吗?”夏母是下楼扔垃圾的,她一手提着袋子,一手往口袋里摸零钱。
现在手机支付便捷,家里除了去买菜或者坐公交车,很少见到现金,夏母摸了好一阵才找出张十块,递给夏之桥,嘱咐他就在小区门口那个商店买,要是买不到就回来,别跑远。
“我想再做一个大的卡片,姐姐以前说好不好看不重要,关键要大。”
夏之桥接过钱跑走,小区里人来人往,商店又在门口,还有保安,也不怕遇到什么有歹意的陌生人。
讨厌,自己的审美居然被小学生吐槽了!
夏鹿帆翻涌的情绪戛然而止,看夏之桥跑远,再看夏母把垃圾分别丢到不同回收桶里,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换上笑容,把自行车叠好,然后算着夏母走过来的时间,突然蹦到了台阶上。
“哇——”
“啊!……破孩子,吓死我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一脸汗,头发还乱糟糟的,吃饭没有?”
夏母应该是世界上最不嫌弃夏鹿帆的人了,不管她满头大汗,涕泗横流,还是脏兮兮变成讨厌鬼,她都能欣然接受,用手把女儿的脸抹干净,然后问她饿不饿。
“嘻嘻,刚回来的,想吓你一跳!”
夏鹿帆得意洋洋,被妈妈用手把脸上大部分的汗抹掉,就单手扛起自行车,挨紧夏母,“吃了,但现在又饿了,想吃夜宵。”
“都说了多少次,吃完饭不要剧烈运动,要不然胃疼,等你老了你就知道了!”
夏母一算时间,就知道夏鹿帆吃完饭就上蹿下跳去了。
夏佳佳回去上班,夏父出差还没有回来,所以晚饭家里只做两人份,母子俩吃完也没有多的。
但念叨着上楼后,夏母倒也不嫌麻烦,大晚上的套上围裙去给夏鹿帆切菜做夜宵,“煎饺,丸子汤,我再炒个辣椒肉?”
“还要加个炒蛋,嫩嫩的那种!”
“嘴还怪挑的,给你炒两个蛋,睡衣都洗干净了自己去拿,冲个澡别感冒了。”
等夏鹿帆拿着睡衣关上浴室门,还听到夏之桥回来的声音,“自行车?妈妈,姐姐的自行车回来啦!”
“她刚回来,待会儿你要不要和姐姐一起吃夜宵?”
实际上一整天都没有吃饭的夏鹿帆打开花洒,在温热的水里用力搓了搓脸,她闻到了辣椒的香味,听到了抽油烟机混着电视的新闻播放的动静,还有家人的说话声音,用力把这一秒的感受记住。
算了,她运气也没有那么坏。
作者有话说:
在黑化前一秒,夜宵送达√
每天上午十二点整更新,如果没有提示,可以直接点进来~
因为有存稿,所以入v之前都会是三千更,字数支棱起来了,哈哈哈,叉腰
第四章
避重就轻,逃避现实,可耻但好用。
把头顶的家传诅咒扔在一边,夏鹿帆没事人一样冲完澡出来,半卷的头发被毛巾擦到半干,饥肠辘辘的可以去演“植物大战僵尸”。
她属于晚上吃饱才能睡着的人,闻到饭香就立刻把头发全部扎上去,免得影响她干饭,“你们不来点?”
夏母和夏之桥齐齐摇头,这都已经夜里十点了,也就她还有胃口吃饭。
把夏之桥赶去睡觉,夏母端过来一杯水,坐在餐桌边陪她,还时不时让她吃慢点,对胃不好。
“吃夜宵本来就不怎么健康了,不在乎这点了,大口吃才香!”
夏鹿帆的歪理振振有词,噎的夏母给她一个白眼,原来你也知道啊,这债多不愁的混不吝性格到底像谁啊?
“——吃饱啦,舒服!”把最后一口煎饺塞嘴里,夏鹿帆一脸满足,摸着自己的肚皮靠在椅背上。
吃饭真是件再幸福不过的事情,尤其是刚放下筷子的这几秒,仿佛吃饱就能万事不愁,有事等着明天再说!
夏母抽了张餐巾纸让她擦嘴,看女儿把碗筷收到厨房,没让她洗碗,“不洗了,放在水槽里我明天早上再洗,这么晚了,去刷牙洗脸睡觉吧!”
“没事,就几分钟的事情!”
把碗筷洗干净控水,锅具也擦干净,再把操作台上溅的水抹掉,夏鹿帆蹲下把垃圾桶里的袋子扎个口,免得天热里面的厨余垃圾有味道,然后看夏母一直在旁边等她。
“嘿嘿,是不是看自己的女儿如此优秀,感觉特别的骄傲!”
夏鹿帆有的时候,脸皮也挺厚的,夸自己一点都不害羞,“别谦虚,猖狂起来,我们还可以在阳台吼两嗓子,让全小区都知道,夏鹿帆是你的崽!”
“然后告诉他们,我的崽一顿能吃三大碗?”夏母被逗笑,然后摆摆手,让她消停一点去睡觉。
不过,家里有个夏鹿帆这样的孩子,的确很欢乐。
夏母回卧室休息前,还带着笑意,为自己的饭桶崽骄傲三秒,在父母眼里,能吃也是特长!
在家里休息比小农场舒服的多,夏鹿帆决定把烦恼扔给明天,吃饱之后更是躺到小床上睡过去,什么酝酿情绪或辗转反侧?不存在的,这些词和夏鹿帆没有任何关系。
第二天早上还没有睡醒,夏鹿帆就听到客厅说话的声音,她平时很少关卧室的门,就迷迷糊糊从床上探半个身子,瞄一眼谁在那里。
“嗯?爸爸!”
连毯子带人从床上掉下来,夏鹿帆踩着拖鞋冲到客厅,围着夏父转了好几圈,发出诚心诚意的感慨,“爸,你这次也晒得好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