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封信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猜测她也不知道自己生母的下落,所以先用亲情来拉拢关系?
又或者是,先把关系定下,最后用孝道的帽子来压她行事?
想到这里她觉得更好笑了一些,如若当年她和她的母亲在宫中能得到崔家一星半点的关怀,她现在便不会把这一切都视作是荒唐笑话。
把信纸折好重新塞进信封,云岚不打算把这封信告知裴彦了。
她打算与裴彦彻彻底底地断开,那么眼下最好的办法便是借用崔家。
叫他认为她便是心有二心,便是想要利用他就行了。
到时候他可顺理成章顺着她这边种种,把他想处理的那两个弟弟还有崔家一并收拾了。
而至于她不管到时候是被逐出宫还是被赐一死,都无所谓。
如若是逐出宫,那么她便往燕云去,叫他彻底死心,从此不必有什么留恋和侥幸。
如若是被赐一死,那便更好一些,她就当是偿还了这么多年对他的欺骗。
无论她最终会是如何结果,对裴彦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他从此认清了这世上一个欺骗他的女人,从此也不会被感情束缚,还能肃清了朝政,最终得偿所愿。
两不相欠。
这个决定的做出,比她想象中更容易。
因为这世上许许多多事情,不如意时候便在强求,得不到时便在索求,努力抓取未必能真的把一切抓住,但只要放手,便真的能把一切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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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渐降临了。
裴赟府上,崔素笑着听裴赟说了信已经送到了宫中的消息。
脸上带着担忧,裴赟眉头是紧皱的:“今日这信送进宫了,才觉得太过于草率了一些。她若是一心向着皇帝,那岂不是我与你之间的关系立刻就被他知晓了?”
崔素不紧不慢笑道:“殿下只想,若她说了这事情,他对她还有几分信任呢?对她来说,坦诚未必是什么好事情,以利弊权衡,她便不会把此事说破。”
裴赟面上的忧心半点也未减,他看着崔素,道:“若这事情不似你我所想,到时候便只有一死了。”
“殿下且再等数日。”崔素笑着说道,“等两个人到京中来,一切便在掌握之中。”
“什么人?”裴赟立刻问道。
“一位,自然是公主的生母了。”崔素不紧不慢地说道,“另一位,则是那位曾经喜欢过的女人。”
“他还有另外喜欢的女人?”裴赟些微有些诧异。
崔素笑着道:“这自然是有的,不过当年之事知晓的人也少,我也是问过了许多当年旧人,才知道了这么个人。”顿了顿,他又看向了裴赟,“说起来,这位陛下也算情深,公主恰好应当便是与他心中那位娘子有那么几分相似呢!”
裴赟忽然感觉到崔家有些可怕了——这么久远之前的事情,竟然是可以轻易翻找出来的吗?
他忽然想起来陈朝时候,崔家是如何权倾天下,当初如若不是他的父亲裴襄出兵更果断,这天下究竟是姓崔还是姓裴也未可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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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已经悄然来了,夜风凉意浸骨。
隆庆宫中,裴彦把手中政事处理完毕了,便让叫了宝言到隆庆宫来。
有些事情或者一时半会也无法从云岚口中得到更多的事实,但他却并不想只是等待了。
不说,或者是因为有难言之隐,又或者是无法从自己口中说出。
他不想因为这种事情就与云岚仿佛渐行渐远一般,再无法回到从前的亲近。
他想要知道一个确切的答案。
宝言很快便从昭华殿到了隆庆宫来,他免去了他的行礼,直接了当地问起了早几日便让他去查的卫融与云岚之间的事情。
站在阶下的宝言愣住,他没想到这事情忽然之间就被裴彦想起来,他从昭华殿过来时候,还猜测着裴彦或者是要有什么别的事情叮嘱。
看到宝言面上显而易见的为难,裴彦颇有些闲心地笑了一笑:“怎么,这事情很难说?娘子不愿意讲从前,你也不知要如何开口?”
宝言不敢附和着说笑,便低了头,道:“回陛下,此事的确有些难以开口说得明白。”
裴彦道:“你说便是了,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迁怒你。”
宝言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裴彦,心想着这事情迟早是要说的,于是闭了闭眼睛,道:“卫将军从前跟随在先太子身边的时候,见过娘子。”
“先太子?”裴彦惊异了一瞬,坐直了身子,“我大哥?”
“是……”宝言迅速点头,把从卫融那里听到的话语如倒豆子一般说了个明白,“娘子从前认识先太子,那时候卫将军跟着先太子身边,故而是见过娘子的。那时候先太子与先帝说起过与娘子的亲事,后来因为先太子出了意外……故而不了了之。”
一口气把这话说完,殿中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当中。
宝言艰难咽了下口水,不敢抬头看裴彦了。
“所以,卫融那天认出了娘子,娘子也认出了卫融。”过了许久,裴彦才缓慢地开口,声音几乎称得上是平静。
“是……”宝言头低得下下的,恨不得自己能立刻消失在当场。
“有证据吗?”裴彦问。
“当年太子与先帝有书信往来,起居档中应可寻到。”宝言答道。
“去找来。”裴彦声音很轻,“现在去。”
宝言忙应了下来,都不敢看裴彦,迅速地退出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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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宝言的背影,裴彦缓缓靠在了凭几上,他有一些茫然。
宝言所说,是他全然没有想过的事情。
云岚竟然是与他的大哥相识?
竟然与他的大哥曾经还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
不可置信。
他甚至从前都不曾从裴隽口中听说过这些事情。
尽管那时候他并没有太去关注自己大哥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但,裴隽真的完完全全也从来没有提过,至少在他的记忆中,是完全没有过的。
是宝言在骗他吗?
是卫融在信口雌黄吗?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长长的气,他几乎情不自禁地想起来他与云岚之间的第一次见面。
他感觉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着,绵密的头疼如针一般,让他感觉有些难耐。
他会觉得一切都是假的。
可……现在宝言就在去取旧档的路上,若他真的拿出了旧档,他要如何自处呢?
他心头上闪过一些茫然。
想到自从云岚见过卫融之后的种种反常,想到今日云岚在他怀里哭泣时候说过的那几声对不起,他心中其实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答案。
但在未见到旧档之前,他还不想承认。
就算真的见到了旧档……他也不知自己会不会愿意承认。
如若承认,那云岚是他的什么人?
大嫂?
那他与云岚之间的这几年算是什么?
云岚最爱的不是他?
怎么可能呢?
无数个荒谬的问题从他的心头冒出来。
没有哪怕任何一个是他可以给出一个确切答案的。
他缓缓扶着凭几从席上站起来,他去回想当年裴隽的种种。
是了,当年他的大哥的确流露出已经有心上人的样子,他那时候似乎很为难,觉得自己也许配不上人家。
但那时候他还在想着崔滟,他其实并没有太关心他大哥喜欢的人究竟是谁。
想到这里,他目光暗沉了下去。
第56章
已过白露时节,夜晚的确已经凉了下来。
宝言领着裴彦的旨意,在三更半夜进去了麒麟阁,顺着年份去找当年先帝与裴隽的书信。
麒麟阁中的宫人们也是意外宝言大晚上的会过来找东西,一边是好奇,一边又不敢上前去怕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就会掉了脑袋。
宝言看了那面上明显露着好奇神色的内侍,只摆了摆手,道:“是陛下让我来找东西,一会儿就走了,你们去歇着吧!”
听话听音,内侍再看一眼宝言,便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便往后退到了门口,道:“小的便在门口茶房,公公若有什么吩咐,只管喊一声。”
宝言点头谢过,然后顺着架子上标注的天干地支年号去找先帝时候的书信。
这些东西从来都是归档妥当,只要找到了对应年份,再顺着月份便能轻而易举地找到。
不多时,宝言便找到了当年先帝与裴隽的书信往来,他不敢多看,便只把这相关的几个匣子都拿了起来,然后走到了门口去。
“天字第十六架,甲戌年底下的这几个匣子我拿走了,你记一下。”宝言向茶房里面内侍说道,“这几个,你记好了。”
内侍忙拿了册子出来一一记下,心中的好奇真的已经再压不住了——他管着麒麟阁,这里面的架子上有什么东西他只看一眼就知道:“陛下找先帝时候的书信做什么啊?”
“要不你去问问陛下?”宝言没好气地在这内侍头上拍了一下,“别管那么多,快记下来,我还要回隆庆宫去。”
内侍嘿嘿笑了两声,一边往册子上面誊录那几个匣子上的贴的签子,一边又道:“我哪里敢?”顿了顿,他又带着几分好奇地看向了宝言,“不过有件事情小的最近一直想着要去和宝公公您说一声,但因为公公您最近没在隆庆宫,我也不好往后宫去。”
“什么事情?”宝言问。
内侍道:“太后娘娘宫里的知矩也来过几趟,说是奉太后娘娘的旨意过来看一些先帝时候的旨意,我去看过了,是翻了翻先帝临终时候的一些旨意。”
宝言皱了皱眉,看向了那内侍:“带走东西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