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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对卫景朝说话无比客气,“卫大人年纪轻轻便官居二品,前途不可限量,真是后生可畏。”
    卫景朝温润道:“谢大人是长官,唤下官一声景朝便可。”
    谢维生官居枢密使,位同宰辅,自有他的傲气,闻言便从善如流道:“景朝,今儿是第一次来枢密院吧?”
    卫景朝答道:“幼时随家父来过。”
    谢维生顿了一下,笑道:“老侯爷是上任枢密使,想来你对枢密院的职责亦十分清楚。既如此,我便不多赘言,按照枢密院商议,并且报了陛下与公主殿下审批,日后你便督管北面房,掌管河北路、河东路官兵,并管理北疆防守诸事。”
    “你没有意见吧?”
    他看向卫景朝,笑得温柔慈和。
    卫景朝语气平静:“既是谢大人的安排,下官无有不从。”
    谢维生拍拍他的肩膀,“北面房的情况是繁琐了些,但年轻人便是要多锻炼,不要怕苦怕难,更不要在心里有意见。”
    “何况,北面房的问题,于你而言,应该不难解决,毕竟,你是……准女婿……”
    说着,谢维生指了指上头。
    卫景朝不卑不亢道:“大人放心,下官并无不满。只是还请大人切莫再开玩笑,天家公主,非你我可私议。”
    谢维生暧昧地笑了一声,没说话,背着手走了。
    身后,卫景朝神色微凉。
    枢密院十二房,情况最复杂的,便是北面房。
    年前,平南侯被指认谋逆,身死北疆。
    北疆数十万官军处在群龙无首的境地,朝廷虽也派去了新的将领,却根本不能服众。
    第10章
    如今的北疆军官的问题,情形可以说是如同洪水般急切。
    且不说他们对匈奴打仗时的战绩大不如以往,往常是十胜九负,如今是五五开。
    便是军纪就足够一塌糊涂,让人头疼了。
    据报上来的消息所言,几乎三天两头都有人寻衅滋事,打架斗殴。
    将领便是处罚得再严苛,也没有多少人听从。
    那些人说,他们是平南侯一手带出来的将士,自入伍就跟着平南侯南征北战。如今侯爷与世子含冤而终,死的那样凄惨,若朝廷不给他们一个公道,他们谁的话,都不听,都不信。
    可以说,北面的军情,便是一个烫手山芋,任谁沾上都是一身腥,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将北面房交给他,不知是谢维生的主意,还是……其他人的主意。
    而且,方才谢维生的话,很值得深思。
    女婿。
    卫景朝是谁的准女婿?圣上吗?
    不,圣上虽有意将洛神公主许给他,但早已被他拒绝,他们的婚事根本没有成型过,所以根本称不上什么女婿。
    自出生至今,他只有过一个未婚妻,便是沈柔。
    也唯有一个岳父,是平南侯。
    谢维生的意思是,如今平南侯府全家伏诛,沈氏没有半个族人能够接管军务。
    而他作为平南侯的女婿,唯一的后人,是最名正言顺的。
    如果是他去处理北疆军务,天然就能让北疆官兵信服。
    可谢维生没说的是,要达到这个目的,有一个重要的前提,就是沈柔活着。
    不仅要活着,还要他继续承认,沈家女,是他的未婚妻。
    他会娶她为妻,会继续履行诺言。
    卫景朝手指敲着眼前的栏杆,冷笑一声。
    这背后之人,是铁了心将他与平南侯绑在一条船上,甚至不惜用北疆数十万官兵做筹码。
    真是下了血本。
    可惜他不可能上这个套。
    问题总有解决的法子。
    为此搭上自己的一辈子,可就太不值了。
    ————————————
    沈柔在夕照园里待了一整日,除了吃饭,便一直坐在窗下看书。
    眼瞅着红日西沉,她放下看了一半的书,侧目嘱咐踏歌:“让厨下备饭吧。”
    踏歌看看天色,有些犹豫:“姑娘,才申时三刻。”
    哪有人这么早就用晚膳的。
    沈柔叹了口气,温声道:“侯爷申正下值,从枢密院骑马回来,不过一刻钟,现在备饭,时间刚刚好。”
    踏歌心下算了时间,道:“还是姑娘想的周到。”
    沈柔道:“小事罢了。”
    踏歌一直是卫景朝的侍女,不曾做过管家娘子,对管家理事一概不懂。
    可沈柔不一样。她自小便是被当做侯门主母教养的,一个家,一个院,什么时辰该干什么事儿,一个月花多少钱,一年有多少出息,她一清二楚,了然于心。
    只是,这本事,终究是无用了。
    她终此一生,都没有机会给人当正妻,做管家夫人。
    前半生学的所有本领,都再无用处。
    如今,她在卫景朝跟前用到的,全是在君意楼短短八天里,学来的东西。
    她看向踏歌,终是叹口气,温和道:“踏歌姐姐,在鹿鸣苑里头,你是最得侯爷信重的侍女,以后便不仅要侍奉主子,还得料理起来苑内大大小小的事务,免不得多操心。”
    踏歌顿了一下,点头称是。
    她原没想着这些。
    以往住在侯府,总有管家理事,她想要吃什么用什么,只与管事的人说一声,其他人都会备好,用不着操心。
    可现在既搬出来了,她也的确是该担起责任。
    总不能事事让侯爷自己操心。
    也不能将权柄交给别人。
    侯爷最信任的侍女,只能是她。
    踏歌心里没底,不免看向沈柔:“还请姑娘教我。”
    沈柔没应,只道:“姐姐聪明伶俐,肯定能很快上手。”
    踏歌一顿,很快明白过来,低声道:“是我为难姑娘了。”
    不是沈柔不肯教,而是卫景朝的话,言犹在耳。
    她既不是他的妻,又不是她的妾,哪里有资格管他家里的事儿。
    方才的话,其实已是僭越。
    但念着与踏歌的情分,不忍她被苛责,才多嘴几句。
    若再日日指手画脚,插手他家里的内务,便是不知好歹,不识身份,平白惹卫景朝不快。
    思及此,沈柔心下有些郁闷,站起身道:“我去园子里走走。”
    踏歌随手召来一个小丫鬟,嘱咐道:“去安排厨上备晚膳。”
    随即,连忙跟上沈柔的脚步,解释道:“鹿鸣苑九曲回廊,格局繁复,我陪姑娘走走。”
    两人走了没多久,绕过一段回廊。
    沈柔脚步倏然一停,问:“隔壁是什么地方?”
    她似乎,从假山上瞧见了一个,不该出现的身影。
    踏歌纳闷道:“那是弘亲王的别苑,怎么了?”
    弘亲王府的别苑……
    刚才那个在假山上一闪而过的身影,果然是孟允章。
    沈柔顿时脸色煞白,脚步打颤。
    第一反应便是,莫非刘妈妈没能扛过弘亲王府的质问,将她的去向供了出来,孟允章特意来堵她来了。
    否则,那么大个京城,弘亲王的别苑无数,怎么就偏偏挑了这个?
    她双腿发软,抬手扶住一旁的梧桐树干,才能稳住身形。
    踏歌连忙扶住她,“姑娘,怎么了?”
    沈柔只道:“扶我回去。”
    她的灵魂,现在分成了两半。
    一半是无尽的恐慌,揣测着孟允章的动向,畏惧着若是自己被孟允章带走,得知被自己哄骗的孟允章,会多么愤怒,自己又会死得多么凄惨。
    另一半,则是格外的清醒。清醒地知道,孟允章不敢得罪卫景朝,只要卫景朝愿意留下她,她就是安全的,就不会死。
    她得让卫景朝护着她。
    不管是用什么手段。
    哪怕是给他做个粗使丫头,给他洗脚,给他梳头。
    都行。
    踏歌连忙扶着沈柔朝夕照园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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