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捧着热茶抿了两口,清丽美貌掩映在袅袅白烟之中,让人可望而不可即。
“旁人都以为三哥是为保陆家永得圣宠,所以顶了大哥二哥的武将身份。可我知道,他向来最厌恶打打杀杀,他好干净,房中不用下人收拾也总是一尘不染,那样一个清风霁月之人,如何会容忍自己的身上沾血呢。
阿兄一心崇尚儒学,曾为弘文馆大学士时便多次向圣人谏言,以礼乐治国,以德服人。在他看来,战争便如同人的欲望,贪婪洞窟,无尽止无休,不论胜的是哪一方,最终苦的还是无辜百姓。可两位兄长的死成了他心底永不逝去的仇恨,无论我和阿娘怎么劝,他终还是走上这条不归的杀生之路。”
再次提起这一话题,姜妧免不得心情沉重。
陆清用帕子拭去眼角热泪,笑道:“妧儿,我见你第一眼便觉得与你甚是投缘,所以难免和你说起这些伤心事,让你见笑了。”
“姐姐说的哪里话,你能信我,我高兴还来不及。”
陆清将她的手握紧,柔柔道:“虽说你我只见过几面,可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阿兄他,对你也甚为在意。”
姜妧呆愣住,刚想开口却被她打断,“阿兄生性内敛,高兴难过向来藏在心里,独独面对妧儿你才会露出常人该有的情绪。妧儿,我想让你帮帮我和阿娘,替我们好好劝劝他,阿耶近来身子不好,他嘴上不说,可我心里清楚,他就盼着阿兄能回去瞧瞧。我们一家人已许久未团聚过了。”
良久,她重重点了点头:“好,我答应姐姐。”
傍晚,姜妧半卧在美人榻上,看着窗外风光有些出神。
思及陆清说的那番话,一股忧思涌上心间,她随手斟了杯果酒一饮而下。
春汐有些不放心,倒是岚芝先开了口:“这果酿的酒不会醉人,小娘子喝点也无碍的,放心吧。”
实则那一小壶已被姜妧喝了大半,她单手托腮,眼神有些迷离。
朦胧中,她似乎看见了陆绥的身影。
他高坐于马背,身上的盔甲威风凛凛,刀剑上满是血影。
可他本是个光风霁月BBZL 的读书人,如今,手中所执书卷变成了缜密复杂的兵书,他心里,该有多苦啊。
姜妧忍不住抚上心口,这里,怎么那么疼呢?
*
天色渐黑,陆清握着笔写下最后一个字,坐回椅上长长舒了口气。
“待会儿等这墨渍干了便遣人送到阿兄营中去。”
“是。”
她用银钩将案头烛火熄灭,由仆人搀扶着站起来,才走两步路,打外头走进来个侍女。
“小娘子,三郎和谢世子过来了。”
陆清愣了愣,随即莞尔一笑:“我这信还未来得及送去他便赶来了,由此可见,这位妧娘子对阿兄而言果然不一般。”
她掩下心中欢喜,来到旁边花厅里。
不多时,陆绥大步走来,谢玉书在其身后紧跟着。
他身上盔甲还未解去,入门后,目光在花厅内睃视一番。
陆清提着裙子盈盈起身:“阿兄可是在找什么人?”
陆绥长身玉立,将厅中看了个遍才道:“不曾。”
心是口非的模样连丫鬟们见了都忍不住垂眸憋笑,陆清掩唇莞尔:“妧娘回房歇息去了,阿兄今晚许是见不到她了。”
闻言,陆绥脚下一顿,哼道:“谁告诉你我要见她了?”
经她这么一提,谢玉书恍然大悟,指着他道:“噢!我说你大晚上的怎么非拽着我上这来,原来……”
后半句话被陆绥冷嗖嗖的眼刀给堵回去。
“时候不早了,今日先在这歇一晚吧。”
说罢他便扭头往外走。
谢玉书愣了愣,举着扇子问道:“哎,那我呢?”
那人头也未回,只吩咐道:“清儿,给谢世子安排个住处。”
*
在榻上小憩片刻,姜妧忽的醒过来。
这几夜她总睡不踏实,每每有一点动静便被惊醒。
外头院里不时传来细碎的说笑声,她扶着榻坐起来,唤道:“春汐,什么时辰了?”
春汐端着铜盆走进来,回道:“小娘子,戌时一刻了,您可是要洗漱歇息了?”
“方才躺这么会儿倒不困了。”她起身走到妆台前,拿着木梳理了理头发,“我出去走走,你们别跟着了。”
春汐有些不放心,忙道:“小娘子,这夜深露重的,您身边怎缺的了下人,奴还是跟着您吧。”
“不必。”姜妧从架子上取了件披帛披在肩上,走到门口接过岚芝递来的灯笼,“这山苑里没旁人,四处又都有人看守着,我就想一个人出去透透气,都别跟着了。”
几个婢女皆拗不过她,只能任她去了。
夜色寂寥,姜妧挑着灯笼沿着一条甬道往前走,经过一处莲池和一座假山,不知不觉的便来到山苑深处。
四周静悄悄的,不一会儿,她隐约听见溪水流动的声音,恍然想起,白日陆清曾提起过,这山苑中有一处活水泉,四季常温。
她继续往前走,打算对这温泉一探究竟。
直到走到跟前才发觉,那泉中竟有一男子。
月光下,男子背对着,健壮的腰背掩映在荡漾的水波中,被水打湿BBZL 的墨发随意垂落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