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恪上前两步,拱手道:“今日真是多谢将军了,待回去后,我必亲自登门道谢。”
陆绥轻咳一声,神色淡漠:“姜郎不必多礼,举手之劳罢了。”
“非也非也。”姜妧扶着兄长胳膊,笑得格外灿烂,“大将军豁出性命救我一回,这般恩情实在让我没齿难忘,滴水之恩尚且要涌泉相报,何况这救命之恩,您说是吧?”
陆绥默了半晌,竟被她的一番说辞给噎住。
而众人尚在回味那句“豁出性命也要救她”,如此,再看向二人的眼神便有些不一样了。
几人又客套一番便草草分别了,姜妧腿上受伤,只得早早打道回府。
路上,姜恪忍不住说道:“你与陆绥……这段时日频有人传,说你二人走得亲近。”
姜妧坐在马背上晃着腿,闻言抬眸道:“有那么明显吗?”
姜恪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没想到,自家妹妹瞧着柔柔弱弱的,这骨子里竟如此飞扬,不死心地又问道:“妧儿,你与他究竟是何情况?”
姜妧摇着扇子,风流倜傥的模样招来过路娘子的回眸。
她笑道:“陆将军俊美无俦,文武双全,是我心中良配之选。”
听到这话,姜恪身子一歪,险些掉下马背去,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半晌才挤出几个字:“陆绥可知道?”
若不知道,那便尚有挽救余地。
姜妧回头朝他一笑,明眸皓齿唇红齿白:“前几日倒是向他吟诗一首,不过效果嘛似乎不大理想。阿兄,你可有什么高见?”
闻言,姜恪心尖直颤:“我先来捋清楚,眼下你是想让我帮你拿下陆绥,让他做我们姜家女婿?”
“不然呢?”
姜恪脸色沉了沉,严肃道:“此事绝无可能,陆绥那般眼高于天的人,长乐公主他尚且看不上,你又何必自取其辱。”
“……”姜妧瞪他一眼,幽幽道,“阿兄说事就说事,怎么还把我拉出来踩一脚。”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陆绥在长安城出了名的难缠,我怕你到时候被他伤了心都没处哭。”
姜妧遥望远处街肆,傍晚之际,晚霞映满天,行走在路上的人渺小如蝼蚁。
良久,她轻叹一声:“还有不到半年时间就要采选了,阿兄,难道你也和父亲一样,想送我入宫去吗?”
姜恪闻言神色一顿,抿着唇不知如何回答,他抬眸看了眼姜妧,这才发觉往日嬉笑怒骂皆形于色的妹妹,原来也有这般忧愁善感的时候。
他眸中顿觉酸涩,攥着缰绳郑重其事地说道:“好,既然你已决定,无论如何,阿兄会帮你到底。”
*
入夜,本就清净的将军府愈显寂寥。
居室内,陆绥躺于榻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从头到脚莫名燥热,喝了两壶茶后仍无所消解。
直到三更天时他才有了困意,不久后,他又做梦了。
梦中,朝堂之上,头戴凤冠身着BBZL 华丽宫装的姜妧,牵着幼帝高坐于皇位。
她是高高在上垂帘听政的太后,手握杀生之权,与父兄联手祸乱朝纲。
朝野上下人心惶惶,而她朱红唇瓣开合间,这世上便又多了个亡魂。
这回死的,是刚升官不久的中书侍郎,名为江愠。
言传此人一心只有先皇,多次当众顶撞姜太后,最终落得个人头落地的下场。
也有人说,此人之所以被杀是因为暗地里勾结突厥,又与几位异性王常有往来,似有谋反之意。
梦境一转,他从西北归来,入皇宫时却被挡在朱雀门外。
如今整个朝廷皆以姜家马首是瞻,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他得知姜妧的兄长如今一人之上万人之下,那幼帝不过是他操纵大奉江山的傀儡罢了。
大雨磅礴,他就那样静静地,执刀站于朱雀门外,过往路人似乎对他议论纷纷指指点点,他未来得及听清。
不久后,一穿着红衫绿裙的女子遥遥走来,她脸上添了红妆,如墨般乌黑的发随意垂在两侧。
她举着伞,握伞柄的手上系着红绳,绳下缀有一个铜铃。
身后长裙曳地,盈盈行走间,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叮铃铃——”
“叮铃铃——”
声声入耳,勾人心弦。
她在他跟前站定,伞下是一张笑颜如花的面容,眼角眉梢风情万种。
“陆郎。”
她这般唤他,撑着伞举在他头顶,雨水落在她绣满凤凰的衣裙上,那刺目的红好似心尖血,压抑得他喘不过气。
“陆郎为何落泪?”
她笑着问,纤细而苍白的手覆在他脸颊上,眸中露出深情而绝望的目光。
梦外,陆绥不自觉地用手捂着心口。
他想问她究竟为何总要出现在他梦里,可转眼间,眼前人突然消失。
一如往常那般,每逢他要攥住她衣袖时,梦境便会戛然而止。
梦醒,陆绥睁开眼迟迟未动,心头始终涌动着一股莫大悲意。
这梦已做数次,如今再来一遍已然不稀奇。
起初他只当是一个荒唐梦,直到后来频繁梦到姜妧,他早已将此人面容熟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