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雁鸣社的封箱戏单早早就定下了。
严伯啸的《珠帘寨》,严苓的《贵妃醉酒》,还有父女俩合演的《打渔杀家》,严仲鸣的《辛安驿》,白薇的《花田错》。最后是大家一起反串的《八蜡庙》。
社里紧锣密鼓的排练,每个人都不松懈,连平时惯爱打闹的白薇也拉着小师弟一遍遍对戏。
十天后,演出如期举行。封箱这天严伯啸是最忙的,他不仅有演出,而且没演出的时候还要忙着应酬。好不容易才逮着空儿去后台看严苓,“苓苓,累不累?”
严苓演完戏,正由跟包儿师傅帮着卸行头,扭头同严伯啸说话:“爸爸,我不累。”
待大件儿的行头卸去了,严苓同跟包儿示意不用再麻烦了,剩下的她自己来就好,跟包儿的师父也很识趣儿的收拾了盔头和戏服就走了。留下父女俩在化妆间。
严苓脸上的妆还没卸,严伯啸就伸手拿了桌上的卸妆膏要帮她涂。严苓却伸手从他手里拿过那盒卸妆膏,“你等会儿还有事儿,弄脏手怎么办?”
“呆忽儿洗洗就好了。”严伯啸说着把严苓按回凳子上。
打开卸妆膏的盖子,用竹片子划出一块儿来放在掌心,手掌的温度把黄白色的膏体暖化,他伸出手指蘸着掌心微融的膏体细细涂在严苓的脸上,轻轻揉搓,然后又用毛巾擦掉,“去洗洗吧,苓苓。”
“嗯,好。”严苓起身去洗脸。
严苓洗完脸回来后,严伯啸还在化妆间。她又去屏风后面换了衣服,出来后见严伯啸还没走,“爸爸,您怎么还没走啊?”
“你这丫头怎么还赶着我走?”严伯啸好不容易抽着空来看自家姑娘,结果小姑娘倒不领情。
“我这不是怕误了您的事儿吗?”严苓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心里却是怕严伯啸在自己的化妆间待久了要惹人嫌话。自从白薇那件事儿后她就格外的注意。
严伯啸却不知严苓心里想的,只当严苓是真的怕误事儿,也就跟严苓又说了几句话便去忙了。
封箱结束,社里也就没了事情,大家都忙着过年,置办年货。严家置办年货是不用多费心思的,每年都有店家派了伙计送来。腊月的应酬也少,所以家里的叁位角儿倒是整日悠闲。
这天,严家叁口正其乐融融在家吃晚饭。白薇突然跑了进来,她进门刚喊了严仲鸣,眼泪垂了就下来,“师父,我舅舅快不行了……我求求您快去看看他。”
严仲鸣听了这话,脸色瞬间变白,扔了筷子,拉起白薇就往白家跑。
冬日的傍晚,天色早早就变得昏暗,入目皆是令人发冷的蓝黑色。两条胡同的距离,严仲鸣一路上摔了叁回,白薇跟在他后面捂着嘴直哭。
终是到了白家。严仲鸣进了屋子,推开围在床边的人,“景明,景明!”他趴在床边紧紧握住白景明的手。
“严二哥,你来啦。”白景明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他拉着严二的手微微的笑了笑,“真好。”
接着白景明又长长的呼了口气,看着严伯啸缓缓说着:“严二哥,对不起。”眼泪从眼角滑落。
执念似了又未了,白景明走了。
“啊!”看着白景明就这样消逝在眼前,严仲鸣已经崩溃。他双眼通红,握着白景明的手紧紧不放,“景明,你别睡。你只要醒过来,我什么都答应你好不好?”
严仲鸣就这样拉着白景明的手一动不动了快一个时辰,白家的人实在看不下去,说要给白景明换寿衣才把严仲鸣拉开。严仲鸣被拉开后就跌跌撞撞地走出了白家,他走到自己家门口,看了看,又摇摇头走到了街上去。
他失魂落魄地在街上走,看着眼前走过的人,仿佛白景明就在这来来往往的人中,看哪个人都像,却又哪个都不像。
儿时的画面在脑海里一一闪过,严仲鸣痛至麻木。
“你是哪家的姑娘?我怎么不知道白师姐还有个妹妹。”
“哼,你才是姑娘呢。”
“严二哥,我只想要你陪着我。”
……
白薇找到严仲鸣的时候,他倒在马家铺子的方角桌上边往嘴里灌酒边哭,往日同她嬉笑打闹的师父,现在痛苦消沉如烂泥般扑在那里痛哭流涕。
白薇鼻子酸涩,又硬忍住。“师父,醒醒。回家好不好?”她怕严仲鸣一个人留在这里喝酒要出事。
严仲鸣仿若没有听到,依旧边笑边哭着。
白薇没有办法,只能把他硬拉着托回严家。一路上严仲鸣不管不顾地抱着白薇的胳膊哭,眼泪鼻涕抹了白薇一胳膊衣服。
把严仲鸣拖到严家,交给严伯啸后,白薇就回了家跟着她哥白承一起守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