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场视觉的盛宴。
高楼耸立,车马如龙,放眼四望,耀眼的日光投射在那些精美的玻璃墙上,越发的璀璨夺目。
在那样逼人的壮丽下,那些楼宇后的连绵群山仿佛越来越远,只有这些高耸入云的建筑越移越近,最后映入她痴迷沉醉的眼里。
从那一刻起方从缘就暗暗下定了决心,她要在这样的国际大都会中闯出自己的一片广阔天地。
但是,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
鱼龙混杂的兼职经历渐渐让她深刻的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世道,一个女人要想只靠自己白手起家就能成为富一代已几乎不可能。
上个世纪的热潮早已悄然流逝,阶级的特性在慢慢固化,致富的道路越加艰难。
特别是对于她这样的叁无产品,无资金无学历无背景,就更是难如登天。
天长日久的,在琼大大部分女生都渴望钓个金龟的广大诉求下,慢慢的,方从缘也开始扭曲了叁观,把主意打在了干得好不如嫁得好的念头上。
以前在长山高中,学校里就不乏人追求她,可方从缘那时候就对他们瞧不上眼。
那些人不过在镇子上有套经济房,开一辆奥拓车,就摆出自己是一副有钱人的嘴脸,真让人生厌。
假若方从缘没有考上琼海大学,她真的会以为自己是个不为金钱所动的人,毕竟在长山镇这样全国闻名的贫困县能有车有房是多么罕见的事。
哪怕是方秋菊在听说学校里有有钱人追求她也是好一阵心动,她还偏偏视之为粪土。
到后来她终于想明白了,不是她不为金钱所动,而是她不为区区小钱所动才对。哪怕不愿意承认隐在骨子里的卑劣,她也无法掩盖自己贪图享乐的本性。
那些个小套房如果能换成临海独栋,小破车换成辆法拉利,出门有司机保镖随行,处处都有VIP待遇,那她还是会侧目观望的。
好在方从缘还有一个仅有的优势,就是长得还算不错,依靠着这份优势她在琼大过的也算是如鱼得水。
“瞧她骚的那个样?真不知道她除了一张脸有啥可傲的!”谢雅慧哐当一声推门而入,进门就瞧见了方从缘整洁有序的书桌,心里登时来气,恨不能朝着那张凳子就来一脚。
一低头瞧了眼自己脚上七八百的鞋,谢雅慧又下不去脚,只好憋着一股气。
我还就指着这张脸傲呢!有本事你也指着你的那副丑脸出去傲傲。
方从缘窝在自己的小床上,偷偷憋笑,她一早就料到谢雅慧今儿个肯定要回寝室撒泼,专程早早的从图书馆赶回来准备看好戏,她倒要看看这叁个人能编出什么花儿。
反正看着谢雅慧不爽,方从缘就觉得毛孔舒展身心舒泰,就一个字,爽!
“别这样,雅慧,她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蒋优惯爱当和事老。
“切,这会儿天都还没黑呢,土狗就会跑回来睡觉了?”
谢雅慧全不在意方从缘能不能听见,自顾自的脱了鞋就开始躺在床上刷手机,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要是她能听见还正好,我早就想当着她的面骂贱人了。”
蒋优面露尴尬之色,也不搭腔,往常四人虽说关系不大好,但至少不会明面上撕逼。
眼儿,有时候吧,她还真挺看不惯谢雅慧的,不就是她有好感的学长倒追了方从缘吗?这种事儿说到底也怪不得人家吧,她干嘛记仇这么久。
“你们是没瞧见她今天那个骚浪贱的样子,当着我的面儿就在那儿眉来眼去,真当我是死人啊?”
谢雅慧越想越不忿,她算是看透了,方从缘虽说装的挺好,但说到底不就是个心机婊,还是个穷酸心机婊。
废话,要不是看到你在那儿,我才懒得和那个自我感觉良好男眉来眼去呢。没错,人家就是喜欢我不喜欢你,方从缘越想越得意,简直要忍不住笑出声了。
“她以为她长得有多好?也不去海音里面瞧瞧,丢在海音里面她顶多就是个路人!”
我要是路人,那你岂不是连路人都不如,得意个什么劲儿?!
方从缘虽说暗搓搓的给她怼了回去,心里头却还是有点疙瘩,她可不信真有什么地儿能把自己都给衬成路人。
“真的假的?”潘霜惊声尖叫,“就方从缘这样的都只是路人,那也太牛逼了吧?”好歹人方从缘也是我们经院之花啊!后半句话她识趣的咽下没说。
谢雅慧沉默了半晌都没开口,在潘霜边看剧边嗑瓜子,蒋优也尴尬的躲去洗澡后,总算又拾起了话头,“苏玉音你知道吧?她就是海音毕业的。”
“嗯嗯,这我知道,我正看她的剧呢,长得忒漂亮了。”潘霜一听苏玉音,顿时来了劲儿,瓜子也不磕了,支着耳朵就打算听听苏玉音的八卦,“要和她一比,方从缘还真就一般了。”
孰料谢雅慧也不知是睡了还是怎的,说完那句话后一整晚就没再吭过声。
方从缘本来是打算回来看好戏乐乐的,谁知道那一晚也没有睡着。
苏玉音她也知道,现下正当红的女明星,以美貌混迹娱乐圈,鲜有敌手。
虽说把自己这种小透明拿去和那种光芒万丈的人比较是有点自不量力,但方从缘听着这几人堂而皇之的评论她还差得远这就真让人有些不舒坦了。
哪怕明面上从不展露,但方从缘一贯是自恃貌美的,她从前在长山镇独树一帜数一无二惯了,最受不了别人在她的外貌上做文章。当下心里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去海音大学瞧瞧。
时至今日,方从缘还深深的记得那天。
春寒料峭,薄暮茫茫,她裹得严严实实像个粽子,用一种近乎于痴汉的眼神看着那巍峨的校门边豪车云集,迎来送往,那些年方二九的女孩子无一不是娇俏美丽,身姿婀娜。
她不记得她是以怎样的失落和悲观走回来的,但那种以此为傲的珍宝突然间变得一文不名的致命打击在她的空白脑海中自此劈凿出了深深的沟壑。
这一去,她由衷的感谢谢雅慧的尖酸刻薄,如果不是她,她不会这么彻底的认清自己的真实地位。
只能说以往在长山高中受到的优待实在是太多,饶是自制力过人如方从缘也差点被迷晕了眼,而谢雅慧的话无异于当头棒喝。
自从海音大学回来后,方从缘一改以往。
她开始控制饮食,开始偷偷地买昂贵的护肤品,私下无人时学化妆穿衣打扮,周末也大出血花钱去校外学习成人舞蹈和瑜伽,明面上至少在室友眼中她仍旧是那个整天只知道泡图书馆的乡巴佬书呆子。
到后来,不只是谢雅慧侧目,就连蒋优和潘霜都在心底偶尔嘀咕,这个书呆子怎么越变越漂亮了。
她们叁人饶是千思万想也没法料到,方从缘这张看似丽质天成的脸上从大一到大叁为止已经做过m唇成形术,发际线修整等好几个小手术了。
这些都是方从缘攒下生活费奖学金外加兼职所得分时段做的微整形,务必就是要让人瞧不出来。
虽说这些小手术都收费不菲,但看在一贯最爱酸她的谢雅慧都将她变得更精致了归结于是她减肥的成果上,方从缘觉得这钱花的真值了。
方从缘有时候也自嘲,她大概就是那些反面教材里被大城市的浮华迷花了眼的典型。
可就算是知道这样的想法不好,方从缘也没法说服自己就这样在应接不暇的工作中汲汲营营,苟且偷生,看着时光疏忽而过,青春流逝,红颜渐老,不留踪影。
方秋菊闲暇时总感叹她们那一代人都是这样苦过来的,方从缘却想那只是因为她没有见过多姿多彩的人生罢了。
方秋菊一生命苦,父母早逝,十六七岁就被卖到了长山镇给年近四十的王贵做媳妇。
刚嫁给王贵的头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第二年,又给王家添了一丁,王贵家里上下皆是大喜,方秋菊也勉强算是过了几年好日子。
到后来王贵突然染上了赌瘾,家里没得钱了,竟然把自己的两个亲儿子给贱卖了,方秋菊哭天抹地的也没能留住自己年幼的儿子。
好在人贩子嫌弃王芳是个丫头片子,不肯要,这才免去了被贩卖的命运。
自此后,方秋菊彻底死了心,人生的终点,旅程的灯塔,所有的一切都指向女儿的光明所在。母女二人扶持着艰难度日,直到王贵因为喝醉酒走夜路摔死了,两人才算是缓了一口气。
王芳也出息,学习刻苦,从没让方秋菊出过一分钱的学费,后来更是考上琼大,一举成为长山镇有史以来第一人。
考上大学没多久,王芳就去派出所登记改了名,改成了方从缘,随母姓。
名字虽取作从缘,方从缘心里却想的是时时刻刻警醒自己切莫从缘!
方秋菊认命,小的时候就总是摸着方从缘毛发稀疏的脑袋感叹,“小芳啊,你这辈子心思过重,没得好日子的。”
方从缘那时候不懂,现在她懂了,却不赞同。
将塑料袋里迭的整整齐齐的红色西装裙换上,穿上配套的白衬衣和红色细高跟,方从缘都快被镜子里美丽的自己给迷倒了。
可劲儿的臭美了好一阵才依依不舍的将视线从镜子里挪出,慢悠悠的脱了衣服去洗澡。
琼海市啥都好,风景优美临海靠山,有钱人多如过江之鲫,可就是这夏天热的人吃不消,冬天又冷的人跳脚。就算是她这样不易出汗的体质在外面晃悠一大圈也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仔细的将身上每一处都洗净了,方从缘又开始小心翼翼的修剪头发的分叉然后是圆润的指甲,等全身上下都收拾妥当后方才细心雕琢妆容。
配合着轻柔的按摩将护肤品都涂抹上后,方从缘等了几分钟才拿出自己锁在柜子里的化妆品开始化妆。
和时下的女大学生酷爱浓妆艳抹不同,方从缘最推崇的就是素颜,可她的素颜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伪素颜。
因着眉眼精致的缘故,方从缘从不在眉眼上化妆动手脚,这样几乎看不出她化过妆的痕迹,但什么防晒霜遮瑕膏之类的她却是半点不漏的。
仔细的涂抹均匀后,再用高超的手法擦上高光修容,而后慢慢地晕上腮红口红,方从缘的妆容才算是大功告成。
就这么小小一番折腾,时间已经过了近两个半小时。
等方从缘将凌乱的桌面收拾整齐,还没来得及装上套装和鞋子,手机设定好的闹钟便响了。随意的换了身T恤牛仔裤,方从缘便朝立华大学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