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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邵让她那淡薄的语气说烦了,冷冷道:“大有不同。我是指挥使,在北镇抚司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想让谁闭嘴就让谁闭嘴,这就是最大的不同。”
    丁宝枝:“指挥——”
    “闭嘴。”
    薛邵抓过她的手,拆开布条,为她重新包扎。
    丁宝枝掌心割破之后发胀发热,并不觉得痛,薛邵给她擦拭伤口往上敷药才开始疼,但她在宫里挨的板子也不少,药粉洒在伤处她居然只是皱了皱眉。
    入一趟宫,整个人都被扒了层皮,哪还有寻常女子的姿态。
    丁宝枝看着薛邵认真处理她创口的脸,不动声色道:“指挥使大人不降罪于我吗?”
    薛邵眉峰一凛,看向她,“我真是多余给你上药。”
    丁宝枝皱眉问:“为什么不降罪?我刚才差点杀了你。”
    “差点?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丁宝枝心中的疑团更大,她越来越不明白薛邵为何这样对她。
    这不是传闻中的锦衣卫指挥使...她甚至能感觉到薛邵对她格外有耐心...
    坊间对他的传闻仅限巡查缉捕时的雷霆手段,丁宝枝不曾听闻任何有关他的情.事,自己眼下俨然是在摸石头过河,按理说她这样无权无势的人,但凡有个想杀他的念头,这会儿也该下诏狱了。
    诏狱...
    丁宝枝大着胆子试探,“指挥使大人,章鸣远和章尚书还...还好吗?”
    当然不可能好,只是她问bbzl不出‘还活着吗’,就怕答案是死了。
    薛邵头也不抬,“不好。”
    丁宝枝道:“章鸣远不可能是阉党。”
    薛邵眸光一沉,将她手包扎上,“你在教北镇抚司怎么查案?”
    丁宝枝垂下眼,“不敢。”
    薛邵看着她问:“章鸣远一个废人,你还能守他一辈子?”
    丁宝枝想过,章鸣远的毛病只是四肢酸软无力,不影响心智。他十六岁起疾病缠身,即便如此仍在二十岁倒下前坐到了四品士大夫,可见其头脑清晰能力卓群。丁宝枝又有货真价实的技艺傍身,两人做点生意糊口不成问题。
    但她没必要对薛邵说这些,只是点了点头。
    薛邵‘好心’提醒,“你别忘了,章鸣远就算出了诏狱,也是罪臣之子,应当流放。”
    丁宝枝却道:“可我本应当是要被送去教坊司的,既然北镇抚司的规矩不是铁律,那么能不能放了章鸣远,指挥使大人何必为难他一个病人。”
    薛邵冷笑,“你可真是胆大包天。”
    丁宝枝一直在试探他的底线,这下终于踩到,心里免不了‘咯噔’一下。
    薛邵森然道:“我带你出来,你反倒想着章府那个龙潭虎穴。”
    丁宝枝皱眉,心说龙潭虎穴不该是你的北镇抚司吗?
    “我能见章鸣——”
    “不能。”
    最后不欢而散,薛邵丢下一桌子残局摔门而去。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给她送衣服的人敲了敲门,说东西放在门口。
    丁宝枝一听来了薛邵以外的人,赶紧上去开门,那人只是个普通军士,见丁宝枝把门打开,一下愣住了。
    丁宝枝开门见山,“我想见章鸣远。”
    那人为难,“丁小姐,我没有这个权力。”
    丁宝枝见薛邵的下属对她态度恭敬,明白对薛邵来说,她现在确实算得上一时新鲜。
    于是她道:“那就找个有权力的人来。”
    那人摇头,“这不合规矩。”
    丁宝枝还想再做努力,拐角走来个腰挎绣春刀的健硕男人,打断了她的请求。
    他道:“丁小姐,我可以让你见章鸣远。”
    丁宝枝没见过他,这人昨晚不在章府,看样子约莫三十来岁,一张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颇具武将气势。他身上穿着锦衣卫的飞鱼赐服,也是御前的人,品级不会比薛邵低太多。
    丁宝枝见礼道:“宝枝见过大人,不知该如何称呼大人?”
    “锦衣卫指挥同知,毛丰。”
    丁宝枝曾是宫女,知道指挥同知和指挥使都属正三品,二者之间的关系可看做军队中的将领和副将。
    “同知大人适才说可以让我见章鸣远?”
    毛丰道:“要见章鸣远可以,但在那之前我有一番话要先告诉丁小姐,等听完了再见也不迟。”
    丁宝枝一愣,这才发现这间院落只住了她一个,毛丰是专程来找她的。
    这北镇抚司真是弄得她一头雾水。
    毛丰遣退那送衣服的军士,想了想说道:“其实,薛邵他在宫里就见过你。”
    丁宝枝bbzl微一皱眉,惊讶转瞬即逝,更多的是一种了然。
    “...原来如此。”
    这解释了薛邵对她的态度,原来他不是突发奇强抢民女,而是见色起意蓄谋已久,难怪他对她还算有耐心,合着是已经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丁宝枝的冷静把毛丰整迷糊了。
    他行伍出身,上过战场打过仗,能动手绝不动口,特别不懂得弯弯绕,在他看来,丁宝枝听到真相后出现什么反应都有可能,但怎么也不该是毫无反应啊。
    不愧是薛邵惦记了五年的女人...
    毛丰在心里这就高看她一眼了。
    丁宝枝突然道:“那户部尚书府被查抄...”
    毛丰道:“不是因为你,是他们真在阉党名单上。”
    毛丰顿了顿,“其实按缉捕次序,户部尚书暂时还轮不上,是薛邵得到你要嫁去章府的消息,知道他们涉案,便从地方上赶路回京,想赶在你出嫁前缉拿户部尚书归案。可曲州实在太远,跑了三天没能赶上,他脾气一上来...就吓人了点。”
    丁宝枝垂眼听着,弄明白了前因后果,心中对薛邵的评价只有‘狂妄’二字。
    “是这样啊,那同知大人我现在可以去见章鸣远了吗?”
    毛丰顿住,“可以是可以...但是丁小姐你明白了吧,薛邵他不是你想得那样。”
    丁宝枝忽地笑了,笑得很淡,没有半点喜色,“同知大人想说他做这些让我家破人亡的事,是因为他喜欢我看得起我,我该感恩戴德?”
    毛丰听她这么一说,百口莫辩,突然觉得薛邵让他别掺和是对的,果真越帮越忙。
    “额...我不是这个意思...丁小姐...”事已至此,他如实交代,“其实薛邵他不止为你做了这——”
    “毛丰!”
    一声低喝,二人齐齐看去。
    薛邵挎刀而来,一把将毛丰拉开,毛丰五大三粗身材比薛邵魁梧,气势上却被他压下半头。
    气氛凝滞了许久,薛邵怒不可遏问毛丰:“还不走?”
    毛丰道:“薛邵,我答应了丁小姐带她见章鸣远。”
    薛邵道:“我没答应。”
    第4章
    薛邵随即道:“毛丰,万岁宣我们进宫。”
    “现在?”
    “就是现在。”
    毛丰两难地左右看了看,抱歉地对丁宝枝道:“丁小姐,你且等我和薛邵回来再谈章鸣远的事。”
    薛邵冷声道:“毛丰,你要让万岁等你?”
    他迈开长腿转身便走,毛丰快步跟上。
    丁宝枝看着他们走到回廊尽头,环视一圈春日里院内的萧条景象,默默关上了房门。
    皇宫大内和北镇抚司这样的地方有个共通之处,就是不会在墙根种树,如此不论里面的人还是外面的人,就都进不来也出不去。
    丁宝枝明白,寻常人如何在北镇抚司想走就走,她即便折腾了也没有意义。
    *
    北镇抚司理诏狱,因此距离紫禁城稍远,薛邵和毛丰需得骑马前往。二人入宫后面见万岁爷,为的就是昨夜户部bbzl尚书府的事。
    金銮殿上,皇帝四十不到年岁尚轻,长了张娃娃脸又在宫里娇生惯养,瞧着细皮嫩肉眉清目秀,如果不是身上一袭明黄龙袍,还当他是个贵府家的公子哥。
    皇帝端坐着批阅奏章,听到薛邵领毛丰踏进大殿,只道了声:“说说吧,户部尚书府是怎么回事?”
    “万岁爷——”
    毛丰刚要开口便被薛邵拦下。
    薛邵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垂头道:“万岁,昨夜查抄户部尚书府是臣行事鲁莽,与毛丰无关。不过,臣在地方上已掌握章启正的贪污罪证,这笔钱若能确认源头,章家涉嫌阉党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皇帝抠抠眉梢,“薛邵,朕问的就是你为何因果倒置,板上没钉便兴师动众上门查抄。”
    “朕知道,阉党名单是马志忠临死前亲口留下,你我皆在场,但那帮大臣们不在,我要你做的就是确认名单真假,免得被马志忠摆下一道。你倒好,说好先从地方上查起,一个不留神居然在皇城根下抓了个二品大员。”
    皇帝说着说着将自称从‘朕’变成了‘我’,俨然和薛邵十分熟稔,并无过多的君臣之分。
    薛邵道:“万岁,臣知道这步棋很险,但是地方官将这些朝廷大员的话奉为圣旨,臣若想从他们手上拿到更确凿的证据,只怕在动手逼供以前,他们便会无端暴毙,成为京城某些人的弃子。”
    皇帝摸摸下巴没有做声。
    薛邵继续道:“所以臣认为比起保守行事,不如直接借贪款将章启正送入诏狱,一来杀鸡儆猴,锦衣卫不是动不了他们这些朝廷大员。二来往鱼群里丢一条泥鳅,好看清楚是谁跳得最凶。”
    皇帝想了想,搁下毛笔,“那你审出什么来了吗?”
    薛邵道:“臣不但抓了章启正,还抓了他儿子章鸣远,昨夜章启正一直为他儿子求情,今天必然松口,不用怕他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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