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宴收回匕首,淡淡睨着面带疑惑的老贼:“你最不该做的,就是看轻一个女人。”
这老贼还以为,她是那个医女闻宴,或者是三大世家,什么都不懂,任由他忽悠?
她知道,只要她亲手了解了此人,身上任何由他亲手布置的禁咒,都能破除。
她的命运,岂是这么个老贼说摆布,就能摆布的。
说话间,闻宴没有停顿,抽出匕首,往玄机子身上,又扎了个口子。
玄机子瞳孔扩张,喘着粗气,恶狠狠盯着眼前的少女。
不是他计划走错,而是——眼前的人,早已不是当初他所选择的猎物,她,不是医女闻宴!
这人早已取代了那个医女,成为他计划中最大的变故。而他竟自傲地没将一个人小小蝼蚁看在眼里,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输。
“玄机子,你以为,这样就能成神吗?”
不远处,鬼帝清越的嗓音,传了过来。
听到这熟悉声音,玄机子费力地扭头望去,来人修长的身影在他眼底愈发靠近,他浑浊眼底爬满了不甘。
他不甘心,他离成神,只差了一步啊。
幼年时期,他目睹父亲病逝的画面,那样骄傲的一个男人,被病痛折磨得脱了形,他知道他很想死,却因为妻子的眼泪,小儿的眼神,硬生生熬着,熬到最后,终究还是走了。
母亲说,人有七灾八难,生死离别,要没有这些,就圆满了。
于是,成神的执念便刻在了脑海里。成神可以长生不老,可以跳出这苦界。
后来,他踏入修道,他比所有人都刻苦,被称为玄门百年不遇的奇才。他以为凭借修炼,他早晚能成神,谁知随着修为愈高,他才知道,这世间,仙途早已断绝。
没有人再能成神。
他的梦想破灭,他不肯放弃,却不得不放弃。
直到,遇见了幽都新生的鬼帝。
天道赋神格,一出世,既为这世间唯一的神。
同鬼帝交游那几月,亲眼见那人能轻而易举调动天地之力,修炼不足三百年,修为却早已胜过这世间大多数人。
他心底涌现出愈来愈多的不甘。若是从始至终都没有神便也罢了,可天道却让他看到了神,他还这能甘于平庸。
心中的火热,再度燃起。
此方世界限制颇多,寻常修炼之法,已不可能再成神,那么他便用别的办法,天不给他气运,他便自己去拿,等到气运诸身那一日,他定能飞升。
从那以后,他便开始筹谋,先利用三族对鬼帝的忌惮,挑起三族大战,削弱三族实力的同时,死遁脱身。之后,他进入槐荫山,暗地里唆使三世家为他卖命,窃取整个梁州大地的气运,以供修炼。
他知道,这样做,罪无可赦,必然产生他难以抵抗的血孽,会被天道捕捉,于是,利用功德掩饰血孽,后又寻找出替命人,以待将来,将自身孽债转移到那人身上。
他计划如此周全,以防万一还推演过无数次,将所有不利因素扼杀,只差一步,差一步!
谢稚淡淡嘲讽:“你以为,成神是多么好的事。”
天道赋予的力量多大,任务便有多重,绝无可能成为脱离苦海的路径。
“哈,鬼帝,你天生为神,说这话实在虚伪。”
这世间,谁人不想成神。
“我,我就对成神没有兴趣。”闻宴开口,冷睨玄机子,“人有七情六欲,当然会有烦恼。人有人的烦恼,焉知神不会有神的烦恼,若按照你以为的,人一旦成了神,就失去了烦恼,恐怕不是失去了烦恼,而是失去了七情六欲。人有欲望,才能感觉到快乐,若没了欲望,变成了冰雕木头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闻宴修道从不清心,讲究顺从天意,顺从本心。
但玄机子听不进去,他已生心魔。
不,早在他妄图成神那一刻,他就已心魔缠身。
闻宴对这种人,无话可说。
若是听故事,觉得这么个一心向道的人,坏虽坏了些,但道心坚定还可夸赞,然而若站在被他坑害的凡人的立场,就觉得这人罪大恶极,不值得原谅。
他执着他的道,却将天下人视为蝼蚁,那么被天下人推翻,也是因果循环。
玄机子仰头望着天上的雷,突然哈哈狂笑,笑声淹没在雷声里,雷声更响亮了。
他算计百年,换来了这下场。
黑色天雷在穹顶炸响,槐荫山的修道者抬头往上看了眼,只觉惊心动魄,恍然间有种天之将倾的恐惧。
煌煌天威,恐怖如斯!
“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啊!”
“快走,快走。”
在这股天道威力面前,众生皆为瀚海漂萍,被天之愤怒囚住了心神。
黑压压的云层,以玄机子为中心,顷刻间扩散了数十里。这一次的谴雷,远比上次在麻衣山看到的,更愤怒,更恐怖。
天雷劈开了山石,释出了被藏在山下的怨魂。
可怜的冤魂,一身怨气还未发泄,先被谴雷吓得呆立原地,不敢动弹。
谢稚伸手拉起闻宴,又一伸手,收回天边闻宴丢下去的锁魂链,并将槐荫山上所有亡魂,转移下山。
就在所有人离开黑云覆盖范围,天道谴雷轰隆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