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他都是不想让谢江清这样离开的。
谢江清轻轻摇头,抬眼看着眼前人,“殿下觉得,如今的我还有气力去做这些吗?”
徐淮意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未能说出勉强的话来,“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孤也就不多说了。”
“若是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尽管来找孤,只要孤还活着……都会尽力帮你。”
说完,徐淮意站起身来往外头走去。
“殿下。”谢江清叫住他,“草民眼下……便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殿下能帮忙。”
徐淮意的脚步顿住,“你说。”
谢江清低下头,轻声道:“温凉院里头的迎春花,殿下可否赐我一株。”
那日,他口中说的温凉院里的迎春开得虽好,可那院子四四方方,总归是禁锢,但其实,他想的是沈昭禾,他想说的是,奉仪亦是不该困在那方寸之地。
可他再也没了机会可以将她带着离开那方寸之所,那便带一株同她一样被困在院子里的迎春吧。
往后余生,总归是有些寄托。
徐淮意站在原地,面色沉静,可袖袍中修长的手几欲要将那扳指捏得粉碎,他怎么会不明白谢江清的意思。
他说要的是一株迎春,可他要的真的是迎春吗?
他要的是沈昭禾。
谢江清真的胆子大了,他居然敢明目张胆的将那些本应该永远藏于心底的感情明晃晃的说出来了。
徐淮意下意识的想要拒绝,想呵斥他不识好歹,可那话已经到了嘴边,他最后却还是未曾说出口。
是了,他又有什么资格呢?
他是沈昭禾的谁啊?丈夫吗?不是,只是带给她所有劫难的元凶罢了。
徐淮意微微抬手,心头的疼痛让他瞬间面色惨白。
“好。”
他道。
边境的战报传来之时,大齐的陛下很不合时宜的病倒了。
这重担子一下子便落到了徐淮意的身上。
案上堆积如山的折子已经让他连着几夜没有歇息了。
他翻开一本祁州战况的折子,用手捏了捏发疼的眉心,目光凝聚在那折子上,让他看见将士尸骨中出现仿若蚁虫啃咬的痕迹的时候,顿时清醒了许多。
忽的想起前些日子李拂同自己汇报的一桩事。
那说的是城南有一农夫,上山砍柴时意外发现一处山洞靠近便被夺了性命。
那农夫家人带着尸身将这事告了官,底下人也去查了,可查了许久总归是未能查出个所以然来。
最终成了一桩无头悬案。
大约因为这事实在玄乎,竟是被传闻了出去。
不少百姓议论纷纷,有人说是厉鬼索命,有人说是山神动怒,更有甚者说的是狐妖勾人,总之各种精灵鬼怪都被拿出来编排了一番。
没人想到这或许是人类动的手。
毕竟实在不像是人能够干得出来的事。
由于事儿实在传得太广,徐淮意听了也觉得奇怪,就费了一番功夫让人将那尸首带回了东宫,让仵作破开这尸身好好瞧瞧到底是什么东西作怪,结果仵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徐淮意一瞧那骨头里头密密麻麻的如同虫洞一般的存在,心里就有了数——是蛊虫啊。
这事儿非同小可,后来他亲自去了一趟城南,去了那山洞一遭,里头空空荡荡,什么都不剩下了。
可却有一阵还未来得及散去的气味。
徐淮意闻着熟悉,细细回想了一番方才记起,是了,当初查那桩女子失踪案之时,那山洞里头散发着的气味,不就是这种吗?
两者联系在一起,徐淮意也想到了徐景恪。
但还未来得及细究这事,南岐攻城的消息就已经是传了回来。
因为沈苏苏的事情,他们和南岐确实是闹得有些不愉快,可那南岐王行事温吞,绝不至于因为一个贺文就贸然攻打大齐。
后来得知南岐早已改天换日,昔日的仰人鼻息的质子已经夺了王位,总算是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今拿到这一封折子,又想起当日之事,他捏着折子的手微微用了些力气,看来还是得去见见徐景恪才行。
关于那蛊虫的事,他总归是知道些的。
如今大齐已经沦落到如此境地,他好歹是大齐之人,总不会还是什么都不愿意说的。
南岐。
万俟砚听连婴汇报完前线之事,满意的点头,“这场仗,南岐注定要赢。”
连婴也点了点头,迟疑片刻又道:“咱们蛊虫确实所向无敌,可毕竟是以人之骨肉为食。”
“日后战事停了,这蛊,您打算如何养下去呢?”
自从见识到了这蛊虫的厉害之处之后,他的高兴的同时,也有些担忧。
直接舍弃这蛊虫应当是不可能的,可若是要继续养着,拿什么来养呢?
那南岐百姓的骨肉来养吗?
且不说南岐只不过是个小国,没有多少百姓可被当做食物来喂养蛊虫,即便是泱泱大国,那百姓,也总归是会有被吃尽的一天啊。
“将军多虑了。”万俟砚抬眼看他,“等本王将大齐收入囊中,那大齐的子民,不就是蛊虫最好的养料吗?”
这些蛊虫本就是用大齐人的血肉养起来的啊。
“大齐的百姓没了,周边还有许多国家呢。”
“若是这世上所有土地,皆臣服于本王脚下,那……蛊亦是无需再活。”
连婴听着,身子不禁一颤,他没敢去看万俟砚的目光,只低低的称了声,“是。”
从书房出来,万俟砚在外头迟疑了许久,最终还是往沈昭禾的居所去了。
从谋夺王位那日开始,他已经半月有余未曾见过沈昭禾了。
除却忙之外,还有一个缘由——他有点不敢去见沈昭禾。
大抵是因为他如今正在竭力攻打大齐,而沈昭禾再怎么说也是个大齐人,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沈昭禾。
害怕见到她逼迫他放弃大计。
可当他真的见到沈昭禾之时,才发现那些都不过是自己的幻想罢了。
坐在自己面前的人远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安静许多。
沈昭禾倒是有些意外他会过来见自己,毕竟这些日子应当是他最忙的时候了,没想到还能抽出空来瞧瞧自己。
“您应当去瞧瞧阿菱。”沈昭禾早就想劝劝万俟砚,如今可算得了机会,“不管您同那人之间恩怨如何,阿菱无辜,她亦是真心将您当做哥哥。”
万俟砚盯着沈昭禾瞧了一会儿,见她眼眸清澈,那情绪也未有掩饰,心底稍稍安了些,“本王……会抽空去。”
沈昭禾轻轻点头,万俟砚又道:“你怎么不替自个求个恩典,你原来是本王的世子妃,如今……应当是王后才对。”
万俟砚坐上南岐王的位置并非一日两日了,而是已经半月余。
按理来说,沈昭禾也应当从世子妃变成王后了。
可如今,他没下这种命令,也没人敢这样称呼沈昭禾。
她在这南岐的王宫之中依旧是地位尴尬的世子妃。
不替大齐求情也许是她知道即便求也无济于事,可为何不替她自己求一求呢?
第063章
沈昭禾愣住, 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说,好半晌才道:“王上何出此言?”
“您如今已是南岐的王,您应当让您心许的女子来坐着王后的位置才是, 我虽占了着世子妃的位置, 但当初的那场婚事并非是您的本意, 如今……到了您应当随着自个的心意来的时候了。”
万俟砚看着眼前的人, 思绪有些复杂。
他原来是准备同她解释一些为何没有尽快给她王后的位置的。
他虽有雷霆手段,可毕竟才刚刚坐上王位, 且并非是名正言顺的坐上这个位置的。
说到底, 位置还不稳。
再者,他如今要攻打大齐, 算是彻底同大齐成了敌对的关系。
而沈昭禾是大齐人。
他一边声讨着大齐的罪过, 一边却立了大齐的女子为王后。
这确实不合情理。
故他迟迟没有下立后的旨意,想着等整个大齐尽入他囊中之际再将这个位置交到沈昭禾的手中。
这是他原本准备的解释。
可如今听了沈昭禾的这一番话,他张了张嘴,却已经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了。
好像……根本没必要解释。
最终他站起身来,转身往屋外走去,到了屋门前却忽的停下了脚步,“你又怎知从前不是, 现在便也不是呢?”
这世上之事变化万千, 感情亦是无法捉摸。
他说话声音很轻,可在静谧的夜里却又显得字字分明, 沈昭禾亦是意会到了他话中深意, 她看着眼前人的背影, 心底一阵异样划过, 但却很快消散不见。
她总觉得, 他们之间……还差些缘分。
而万俟砚说完, 好似也没有想过要从沈昭禾这里得到什么回应,很快便推门走了出去。
徐淮意去了端王府。
这儿好似变成了一座荒芜的府邸。
院子里的杂草已经漫过了花枝,许久未有人清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