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龙出世,生灵涂炭。人间帝王派兵擒妖龙,又下皇榜,屠得妖龙者可得万金,加官进爵。
一时之间奇能异士纷纷涌出前往东海,本想大展身手,却过于轻敌以致性命不保,不消几日便血染大海,怨气遍野。
云容蹙着眉,她低头打量着自己身上的道袍,同在三清观中的并无二样,腹部却是平坦的。
而当她再打量下去时,目光落在脚下早已被血染红的土地,她不曾退却,反倒是望向面前堆成尸山般的人间地狱,她似乎是成了辛镜,又或者她原本应该是在道观中修炼多年半步登仙的一观之主。
脑袋中多的经验让她不会再因为一点鲜血就会弹起,云容目光复杂,终于懂了伍彩儿为何会在见过流光镜后变成这般模样。
她闭上了双眼,除了她身为辛云容的十几载记忆,现在她还被强行塞入了辛镜三十余年的点点滴滴。
春日里的吹来的海风比平日多了更为浓郁的腥气,还有弥漫在方圆几里的尸臭腐味。
先前斗志昂然的士兵和奇士横尸遍野,没有人敢过来为他们收尸,同样也没有人敢鼓起勇气来到东海,万金的吸引再大,却远不如性命重要。
妖龙这几日吃得饱,钻入东海不见踪影。
云容来得不是时候,她望着头顶的阴云,身后的小道士却突然发现了什么,指着尸山中某一处破了音:“观、观主——”
她跟随着手指的方向望去,尸堆之上,缓缓站起一人,那是一名少年,未着一褛,此刻正面无表情地朝他们望来。
不用近看,他泛着青色的皮肤都不似真人。
小道士却还在为对方没有穿衣服而羞耻地脸红,他刚想从自己的包袱里掏出自己的道袍递给他,却被观主一把拽住了。
“别过去。”
那张同酆郸长相一样的少年就这么跳下尸山,一步一步朝仅剩的活人走来。
他的速度很快,小道士很明显也察觉到了不对,被云容拉在身后躲藏着,而在此刻,同她一般身高的瘦削少年却不懂躲避地直面迎来,伴着浑身浓郁至极的鬼气,被云容猛然抽出的道袍——
从头盖住,包了起来。
辛云容无力扶额,穿回前世遇到夫君的第一日,他在海边面无表情地遛.鸟。
在小道士的大力拖拽下,他们寻到附近的一处破庙中,准备接下来的打算。
小道士是偷偷跟在观主身后来的,许是他是被捡回观中长大的孩子,对辛镜格外依恋,尤其是她出门前已安排好下一任观主的人选后,小道士愈发不放心。
云容一扭头就瞥见和孟鸿卓相同脸庞的小道士,忍不住叹了口气,冤家路窄,还真没说错。
孟元,也就是小道士,从云容嘴里得知酆郸身份的时候,利索地用法绳将酆郸捆在掉漆的红柱子上后,从烧好的壶中舀出一碗汤递给了她。
“观主,我们……”孟元皱起眉头的时候和孟鸿卓简直一模一样,不过如今他过于青涩,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反倒透出几分故作老成,特别是反应过来自己要说的话会被身后的酆郸听见,急忙压低了声音,用手指指着酆郸的方向,问她怎么办。
云容已经跟随着早已流逝在时间里的回忆做出相同的反应:“虽是鬼物,好好教导,许能减少一些杀戮。”
当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被捆在那的少年动了动漆黑的眼珠,似是感受到了从云容身上传达出来的善意。
他能听到每一个字,但不懂意思。
夜里云容守夜,她没时间将孟元送回去,只能暂且让他跟着,不过——
她转头看向了酆郸。
他依旧一言不发,身上裹着的是孟元胡乱给他穿上的道袍,系带打着死结,或许是他感受到不舒服挣扎了一番,衣领从他的肩膀上滑落了一部分,露出少年线条流畅的肩颈和冷玉般的肌肤。
但他毫无羞耻感,一个刚出生的鬼物,对人类那些过多的情感是毫不知情的。
还需慢慢教。
云容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样的酆郸同她初识的样子全然不同。
但相比之下,她也想更多的认识酆郸从前的生活,她无法阻止以前发生的事情,但在其他时间却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就像现在——
她起身走了过去,站在少年面前,因担心他听不懂干脆一个字一个字地对他说:“我松开你,但是不能跑。”
少年没有回话,他不懂得意思,微歪着脑袋跟着她念了一遍:“我松开你,但是不能跑。”
声音干巴巴的,不含一点感情。
云容解开法绳,当她将绑在他身上的绳索拉松了些,同时让他看自己的口型:“松——开。”
酆郸从法绳里抽出一只手臂,似乎懂了一点意思:“松开。”
云容夸奖地拍拍他的脑袋,脸上不由得多出几分笑容:“做得很好。”
这句话他听出了一点意思,酆郸也跟着笑,只不过因为是学着云容脸上的笑,显得非常僵硬。
云容将法绳收拢在袖中,酆郸站在她旁边时朝着庙的大门望了一眼,似乎想出去,但在看到云容的时候又有些犹豫。
她是酆郸看到的第一个人。
云容下意识地转过身替他整理好衣领,又解开系带重新替他绑好,他的长发就这么披在脑后,露出一张雌雄莫辨的漂亮脸蛋,薄唇是红的,眼珠是极致的黑,像极了山上的勾人魂魄的艳鬼。
“吾名辛镜,”云容指着自己的脸慢慢告诉他,“辛镜。”
说完捡起一根烧了一截的木棍在地上写了出来,她差点说成了辛云容,所幸又改了过来。
上辈子的事情,还是别被她给篡改了。
少年聪慧地也取了一根木棍,他第一回 穿衣服没个正形,一直往下掉,云容看他不停地抓着袖子,干脆端起他的手,细心地替他将袖子叠上去,落在肘弯处。
他就像一个木偶,任由云容捣鼓着,听到云容让他抓住袖摆,又听话地用左手捉住,另一只手握成爪,学着她写出了辛镜的名字。
他写出来的样子和云容写的没什么区别,连笔画的长度都是一样的。
心头一动,云容又写下辛云容三个字给他瞧,但酆郸又想跟着写的时候被她阻止了。
他不懂得为什么身旁的女子突然挫败地落下肩,又用鞋底蹭掉了地上写着的“辛云容”三个字,他不会说话,只凭着记忆将那三个字印在了脑海里。
他饿了。
但一旁的女子却似乎不想让他就这么走,她伸出手想拽住他的袖子,但等他看去,又假装伸了个懒腰缩回了手。
酆郸猜不出她的意思,又往外走了一步,回头看她的反应。
果不其然,她也跟着迈了一小步,像是跟在大猫屁股后头的小猫崽。
孟元还是酣睡,云容不放心他一个人在这破庙里,但酆郸似乎要走……
她蹙着眉头思考着,就被酆郸拉住了胳膊往外走去。
云容跟着他走出去,回头望了一眼孟元依旧不放心,从他的手中抽出自己手臂,酆郸手中一空,不解地回头看她。
云容指着孟元给他看:“他一个人在那,不安全。”
她张开嘴咬了一口空气,表示会有东西跑出来吃掉他。所以她要守着他。
酆郸看懂了,他看到云容往回走,也跟着走回了庙里,云容正诧异他为什么又倒回来,却见少年绕过了她走到孟元身旁蹲下,一手捉住孟元的胳膊,一手托在他的腰上,猛地一抬,扛猪似的背在了肩上。
做完这之后,他将视线头像了云容,四目相接,虽然没说话,云容竟从他的眼里看出了他的意思——看,我将他带着,你就可以不用守着他了。
孟元似乎是累得够呛,这么被扛着到了尸山旁都没醒。
云容站在那不愿再看,或许她也明白了为什么孟鸿卓和酆郸互相看不对眼的原因了。
酆郸吸足了鬼气,又哼哧哼哧地将孟元扛了回来。
等到第二日孟元醒来时,腰上泛着酸痛,他不敢表现出来担心被观主赶回去只能偷偷地揉,丝毫没想到这会和酆郸会有关系。
东海附近的城镇已经被毁的差不多了,妖龙暂时隐身,他们也没有留在这边的必要。
云容真切地感受到这具身体锻炼多年的好处了,她原先体弱,听大夫说能活下来都已经是老天保佑,自小便待在宅子里,也很少出去。
她健步如飞,若非顾忌孟元尚且年幼,早就跑的比马还快了。
走了一日,终于找到一间客栈,这老板也是艺高人胆大,这里离东海并不远,挣得倒是能人异士的茶水钱,云容原本订两个房,孟元连忙说自己可以睡地上,不必多花钱,他那副样子似乎很是担心云容会随时送他回去。
酆郸跟在他们身后,一言不发。
三人住了一间房,老板是个地道的北方汉子,身形是孟元的三倍,留着一脸的胡须,笑起来胡子跟着一抖一抖,酆郸盯着他看了许久,也没找到他的嘴。
就着老板送上楼的饭菜吃了,好在春日里并不热,出的汗也不多,云容等到孟元洗完了澡再绕到屏风后去洗。
原本孟元是要拉着酆郸出去的,但外头也不能说有多安全,云容干脆让他们就待在房中。
此刻,露出漂亮锁骨的酆郸很是端庄地坐在桌旁的长椅上,望着孟元在窗户边低着头擦拭着湿发,他歪着脑袋,摸了摸垂在脸颊旁的黑发,有样学样地走到屏风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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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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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v]
云容身上只剩小衣了,她正要解开带子,背上的毛孔陡然被一阵凉风袭来,她下意识挥手拍去:“谁?”
余光瞥见漂亮少年正试图解开自己身上道袍的死结,连她的动作也不躲,眼里透出几分疑惑,望向她的目光中并未男子看见女子身体那般意动,他拉住云容止在半路的手朝着浴桶走去,似是想同她一起洗。
虽然不是没一起洗过,云容看见他这副单纯的模样也无法随他的意。
真是罪过。
孟元正低着头压低了嗓子警告酆郸,下一秒就听到屏风内传出云容的喝声,他连忙将头发甩在脑后,往那一瞧,解开半边道袍的少年赤着脚踉跄着被推了出来,面上丝毫没有被慌乱。
“你——!”
发生这种事,倒是将孟元憋了个大红脸,他快步跑过来捉住酆郸的手远离屏风外,想要压制自己的声音又因情绪失控根本控制不了,他几乎是扯着酆郸的耳朵怒吼:“你怎么——怎么敢偷看观主洗澡!”
鬼物没有人类的羞耻心,也不知那是为何物。
听到孟元的话,他将这几日学的一些简单词汇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缓缓问了出来:“不—行?”
此话一出,反倒是透出几分他对这个结果不满的意思似的。
“当然不行了!你个坏家伙!”
孟元气得在原地绕圈,自己已经这般生气了,对方却不知道人世间的规矩,还一副我根本不在意的模样望向他。
简直气炸。
被酆郸一打岔,云容也来不及在这热水中泡够酸乏的身体,匆匆洗了一遍,将水又换了一遍,披着湿漉的长发朝酆郸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