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的部分,到头发的部分。
山茶忽然停了下来。
昏黄的影子顿时静止,宛如缓慢冷却的琥珀色糖块,散发着焦甜的香气,蒸发着周围的空气,然后缓慢流淌向自己。
山茶走到了他的身边。
路灯的光打在背后,因为身高的差别,她的脸被光影氤氲在模糊的光圈下,只能看出线条柔软流畅的轮廓。
“你……”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肖野沉默了会儿,说:“可以。”
“什么都可以吗?”
退后了一步,她的神情走进光线里,他终于看清,那是执拗又认真的表情。
肖野顺从地点头,许诺她:“什么都可以。”
“能不能不走?”
少女的声音细软稚嫩,语调是平静的,眼睛是晶亮的,却像是在少年人的宇宙里爆发出的黑洞。
那些无法探究去路的无底深渊,在靠近的一瞬间就可以吞噬光线,吞噬情绪,吞噬一切,当然也包括十六七岁无力对抗世界的孤勇。
肖野垂下了肩膀,淡声道:“不能。”
女孩眼里的光亮像烟花一样飞速陨落。
“但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山茶蓦地抬头。
“这不是回答,是承诺。”
因为我十几岁,胸腔里埋葬的是永远不会散尽的少年意气,是一往无前的孤勇胜意,是无所畏惧的十七岁。
所以世界在我脚下,所以我和我喜欢的你,一定还有很长很久的未来。
这不是回答,是我对你的承诺。
山茶在风里怔怔地听着两颗年轻心脏无法抑制的冲动心跳声。
白T恤的少年缓慢弯下了腰,两人之间的距离在以糖果融化的速度缩短,眼前这个男孩子柔软的额发被夜风扬起,他带着好闻的洗衣粉靠近她的眼睛。
她看见他的目光缓慢流转,停在了她的鼻尖以下。
呼吸贴近交错的时候,间距只有0.01米,山茶意识到了什么,手指攥皱了棉布裙子的裙摆,缓慢闭上了眼睛。
可预想的结果没有落在唇畔,反而是很轻的一声笑响在耳边。
山茶睁开眼,睫毛已经扫到了肖野的脸上。
肖野勾着唇角,极其缓慢地贴住了她的额头。
冰凉相抵,肌肤相接,近在咫尺的心上人在发颤。
山茶像只期待的雏鸟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男孩。
肖野慢慢移动了额头,唇角靠近她的唇角,停在她的鼻尖上空不再动弹。
震耳欲聋的心跳声里,山茶听见肖野很轻地动了动唇。
他轻声唤她:“茶茶。”
山茶应他:“嗯?”
他说:“我可以吻你吗?”
“轰”地一声,山茶感觉到自己的脑被这一句话点燃,滚烫的水汽几乎要从耳朵里冒出来,他滚动的喉结,沙哑的嗓音,因为过于靠近而颤动的鼻尖,都像是俊美邪神设下的情话陷阱。
可她今晚甘愿献祭。
她已经下定决心。
长发与裙摆,水光与月亮,风声与鸟鸣,伴随着那句沙哑的表白,飒飒在心头鼓荡。
猝不及防地,山茶猛然踮起脚跟,鼻尖错开鼻尖,冰凉的唇瓣相触后又瞬时分离,只留下一触即瞬的余温。
花费了所有的勇气,山茶主动吻了她的男孩。
肖野愣了两秒,心脏在以五十米冲刺的速度狂跳,狂喜和酸涩的情绪同一时间在心底发芽,破土而出,拉扯着他的灵魂,最后,他猛然扶住她的后脑把人按向自己。
月光降落,夏风烧融,少年少女在路灯下接了人生第一个漫长的吻。
夏风变得虔诚,长夜化作温存。
对山茶来说,这个吻是肖野衣领上好闻的洗衣粉味,而对江茶来说,是那颗酸甜的山楂味。
迟燃的唇是温热的,气息是混乱的,她被迫仰着头,承受着这个吻的力度。
可从温柔逐渐变得凶猛的吻,攻城略地撬开牙关的酸甜味道,肋骨紧贴心脏相拥的亲密在逐渐升高温度。
这样莽撞□□、毫不收敛的爱意不是少年肖野的,是迟燃的。
此刻,是迟燃在吻江茶。
他们在众目睽睽下接吻。
这样的认知让江茶脸颊发烫,她几乎要抵挡不住他的攻势,恍惚间自己似乎成了一叶舟,他的吻是铺天盖地的海潮,她无枝可依,无处可逃,只有迟燃缓慢落在她腰上的那只手撑住了她,是羁旅之人遥望的故乡炊烟,是寒冷冬夜跌进的温暖拥抱,是浮沉无边苦海中唯一的凭借。
“卡!”
胡煊的声音在片场游荡。
江茶睁开眼睛,眼底还有迷离。
迟燃离开她的柔软的唇,在打光灯下和她静默相立。
风声和嘈杂的人声被自动屏蔽在脑后。
江茶看着心上人。
心底怒海涌动波涛化作静水深流,爱人的眼里只有自己。
好风佳月,路灯赠送他们长长的并肩的影子,难诉衷肠的风月里有秘密的大树在悄然生长——
无人窥见的角落里,唇齿相依的纠缠里,借机发挥的是江茶和迟燃的心意,水一样缠绵的爱,刀一样锋利的相思,全部都是江茶和迟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