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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拐跑了怎么办?”
    “她不会轻易跟人走的。”
    在书塾时,吴婶带她进屋换衣服,她死活不同意,甚至刻意避讳钻屋子,唐钝宽慰老唐氏,“她应该忙什么事去了,你夜里别锁门,她会回来的。”
    说话间,看到门口踟蹰的李善,笑了下。
    笑里却没几分善意。
    云巧离开前最后见的人是他。
    云巧的确不会主动跟人走,但难保不是有人别有用心拿云妮扯谎骗她。
    “李衙役。”他脸上云淡风轻,“云巧好像对你成见很深,她说你白天跟踪她进山了。”
    李善容色镇定,不紧不慢进屋,道,“来的是她大伯,怀疑她把她姐藏起来了,她怀疑是我做的,叫我出去就是问我这个。”
    没有解释为什么跟踪云巧,唐钝沉目,“她为什么怀疑你?”
    “你也说她对我成见很深。”李善轻描淡写。
    拿他说的话搪塞他,好话术,唐钝的手在袖子下轻轻稔着,缓缓开口,“顾大人为官清明,受百姓爱戴,你跟着他做事,哪儿会是穷凶极恶的人...”
    这话看似称赞顾大人,实则拐着弯损他,李善不至于这点耳力都没有,看向他黑黢黢的脚踝,倏地问了句,“你对她家的情况了解多少?”
    唐钝皱眉。
    没有立即回答。
    沈家翻来覆去就那点事,整个村的人都知道,李善难道知道不为人知的?
    “李衙役此话何意?”
    “外人都说她痴傻愚钝...”
    老唐氏插话,“谁说巧姐儿傻了,她聪明着呢。”
    注意老唐氏面色不愉,约莫不满他的话,李善改了说辞,“我看她确实聪明,否则不会进唐家的门。”
    人牙子都瞧不上的人,竟嫁给福安镇最有前途的秀才公,谁敢说她不聪明?就是不知她是真聪明,还是背后有人指点。
    唐钝听出些意思,没有当回事,故作疑惑道,“李衙役因为这个对她感兴趣?”
    李善淡笑,“不全是。”
    “因为云妮?”
    李善笑容收了几分,表情严肃,“不是。”
    这话有待商榷,唐钝不是刨根究底的人。他没和云妮打过交道,多是听同窗和村里人说的,云巧偶尔也会提起云妮,次数并不多,他不知道李善跟云妮结仇还是结怨,沉吟道,“云巧长相普通,打小就不受宠,但她待家人朋友赤诚,要是有得罪你的地方,还望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他和云妮的恩怨,不要把云巧牵扯进去。
    李善是聪明人,“我见过她姐两回,并无交情。”
    老唐氏就纳闷,“那巧姐儿去哪儿了啊?”
    “她这么大的人,不会走丢的。”唐钝道。
    药膏涂在伤处,冰冰凉凉的,灌下半碗汤药,脑子愈发清醒,鲁先生和顾大人睡的云巧的屋,他怕云巧摸黑溜上床惊着他们,一直没敢睡。
    他默默念着手里的经书,时不时往窗外瞥去。
    雾色渐起,月亮朦朦胧胧的,隔壁呼吸均匀。
    后半夜,院门才响起吱呀的晃动,他抬头望向窗外,低低喊了声,“云巧,你回来了吗?”
    “对呀。”
    他听到落门闩的声音。
    脚步声靠近,只见她猫着腰,手在鸟窝似的脑袋上摸来摸去,脸上沾着泥土草屑,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
    “你去哪儿了?”
    云巧四下望了望,轻手轻脚进门,掩上门,高兴道,“我找云妮去了。”
    还真是!
    他猜她就是出去找云妮了,他正欲问找着没,不经意扫到她光溜溜的脚丫子,目光顿住,“你光脚出去的?”
    音量高了几分。
    云巧翘起脚尖,曲着膝盖走到床边的太师椅坐好,“忘记穿鞋了。”
    “你能再傻点吗?”
    晚上山里黑漆漆的,碎石又多,穿着鞋尚且不舒服,她竟光着脚进山,崴着脚怎么办?被蛇虫叮到怎么办?
    唐钝气红了脸。
    云巧轻轻蹭着地,小声反驳,“我不傻。”
    “鞋都能忘记穿不是傻是什么?”
    云巧反应极快,反驳,“记性不好。”
    “......”
    唐钝发觉今晚的经书白读了,跟她说话就做不到心平气和,心里火气蹭蹭翻涌,烧得慌。
    云巧偷偷抬眉瞄他一眼,双□□叉盘在椅子底下,“唐钝,你是不是想骂我啊?”
    云妮也骂她了。
    唐钝安静地注视着她,半晌,道,“你说呢?”
    油灯的光轻柔照着她的脸,嗓音沙沙的,像没睡醒的,低头抠着指甲边的倒刺儿,看上去无辜又可怜。
    他没骂人,指着墙边小床,“你的屋给先生他们睡了,今晚你就在小床上将就睡一宿。”
    这小床是后院搬过来的,男女有别,他奶将床摆他屋他就不乐意,偏他奶仗着他用不了力,态度强势得很,“巧姐儿换了地儿肯定睡不着,你陪陪她怎么了,你昨晚发烧不也是她守了你一宿吗?”
    他奶道理一套一套的,“做人不能忘恩负义”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他有什么办法?
    云巧进屋就看到角落的小床了,尺寸和她以前睡的床差不多,不过这床矮得多,颜色陈旧。
    躺在小床上,手轻松就能碰到地,她有点害怕,“唐钝,我会不会摔到地上啊。”
    屋里已经熄了灯,黑漆漆的,他看不到她的情况,调整了下睡姿,道,“滚下床也不会疼。”
    “哦。”
    黑暗里,她抬起屁股,撞了下床,唐钝睁开眼,“你干什么?”
    “这床硬,睡着舒服。”
    唐钝撇嘴,“你就这出息了。”
    “这床是你睡过的吗?”
    “嗯。”
    “爷给你打的吗?”
    “嗯。”
    “爷真疼你。”
    “嗯。”
    “我爹也疼我,我的床也是他打的,他还给我弄了个花架,和你的书架差不多...”云巧滔滔不绝说着,“可惜我没搬过来...”
    “不过云妮说了,花架是我的,我想要便回去拿。”
    夜里寂静,她叽叽喳喳像只鸟似的,唐钝想问她难道不瞌睡吗?但他只问了句,“你找着云妮了?”
    以她的脚程来看,云妮势必在离小灵山更近的地方,云妮不回家藏山里做什么?
    “嗯。”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唐钝,这事我和你说,你别告诉其他人啊,云妮找到差事,今后不回家了。”
    唐钝存疑,“什么差事?”
    “云妮没说,反正能挣到钱就是了。”云巧换了个姿势,语气有几分骄傲,“云妮很厉害的。”
    再厉害也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纵然读过书识过字,到底没见过人心险恶,想到云妮如花似玉的脸,他隐隐不安,“云妮不回家住哪儿?”
    “住山里啊。”
    云巧枕着柔软的褥子,声音越来越小,“我奶她们找到云妮会卖了她的,唐钝,你...”
    后边没声了。
    唐钝转过头,朝角落望了望。
    她的呼吸很浅,偶尔会响起咂嘴的声音。
    这一晚,她睡得很香。
    夜里他起身掀她褥子她都没睁眼,他检查了番她的脚,脚底板好几处磨破了皮,还划伤了。
    亏她洗脚来回反复使劲搓,不疼的吗?
    翌日,天微微亮云巧就醒了。
    屋里萦绕着浓浓的草药味儿,她嗅嗅褥子,感觉味道是从褥子散发出来的。
    唐钝还睡着,她怕吵着他,蹑手蹑脚套上草鞋,走路黏哒哒的不怎么舒服,鞋子里好像有泥土,她拉开门,靠墙抬起脚,脱鞋抖里边的泥。
    没有。
    翻起脚底,脚底沾着黑黢黢的药膏。
    和唐钝脚上的一模一样。
    她昨晚跑到唐钝床上蹭他的药膏了?
    唐钝知道后肯定会生气的,她迅速掩上门,跑到灶间打水洗脚。
    担心唐钝看出猫腻,还把手和脸仔仔细细洗了遍。
    老唐氏穿好衣衫出门,就见云巧像只狗儿似的围过来,扯着衣服给她闻,“奶,你闻闻臭不臭...”
    老唐氏捏鼻子,故意说,“臭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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