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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关心你了?你这种人言而无信,满口大话,被打不是很正常吗?”
    凤眼圆睁,连生气都这般可爱,骂人如黄鹂婉转哼叫。何靖简直有病,居然把这番凶狠视作蜜意柔情。失了魂丢了魄,只有蒋慈这味药方能解他情根深种的毒。
    “阿慈,那日我确实出了意外,你是不是等了很久?”
    “意外?”蒋慈轻嗤,“我看是有人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是是是,是我错,我衰仔,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何靖高大惹眼,穿着迥然于学生,年纪却不似家长。路过同学纷纷回头,无声打量他跟蒋慈。
    “这里是学校附近,不是你们这些古惑仔到处游荡的地方。打扮得不叁不四,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平日毫不在意他人眼光的蒋慈突然恼了,拉着陈思敏继续往补习班走去。
    何靖亦步亦趋跟在身后,不敢多言。她摆明要赏自己千万个白眼,怎可能道个歉就能气消。
    补习班离学校很近,仅两个街口的距离。何靖站在原地目送蒋慈上楼,却没有离开。移步到楼下面档吃了一碗牛丸面,衔烟惬意坐着。川流不息的车从眼前飞驰而过,银的黑的白的红的,瞬移间像极一道道擦破天际的流星。
    直到面档老板第15次给何靖报时。他终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慢慢走到大厦出口对面。
    几分钟之后,蒋慈一身白衣缓缓从门口走出。踱步向前准备打开自家车门的时候,眼神迎上路对面的何靖。
    何靖露出笑容,白净的牙齿墨黑的眉。周遭人群涌动如光影绰绰,只有他五官深邃清晰可见,似电影慢镜头里的聚光点。蒋慈好不容易利用两个钟的认真学习来摆脱下午看见他的莫名悸动,却在此刻土崩瓦解。她快速拉开车门,毫不犹豫坐了进去,不愿再多看一眼。
    她怕自己心软。千古罪人桩桩件件罄竹难书,她不能轻易原谅。
    直到第二日放学,蒋慈才知道何靖当初说的那句“那我就等你,等到你想见我为止”不是一句玩笑话。他把蒋慈的刻薄当作劝告,换上修身妥帖的黑色西装,宽肩长腿展现得淋漓尽致。
    不习惯打领带只好解开衬衫顶部扣钮,黑色领带结扯得微松,像个随时放电的冷面男模。这次终于不是不叁不四的打扮,却比不叁不四的打扮还要撩人。
    蒋慈不是瞎子。这番打扮在她看来确实赏心悦目,甚至知道这是他为悦己者容还会有几分脸红心跳。但曾经冷风中苦等的蒋慈决定把街边男色抛诸脑后,拉着一脸花痴的陈思敏低头疾走。
    何靖手插口袋跟在她们后面,对她的冷淡毫不介意。照旧送到补习班楼下,照旧在面档吃了一碗面,照旧抽着万宝路。到了9点准时站到街对面,目送那辆牌照熟悉的黑色宾士离开。
    雷打不动,坚持了整整半个月。蒋慈的铁石心肠在每日见到何靖之后都会瓦解半分,像被蚂蚁一口一口咬掉的方糖。再怎么负隅顽抗都没有用,所有蚂蚁从细微裂缝钻入她的少女甜心,惹来莫名痕痒。
    她意识到自己开始期待每日下午这样沉默的碰面。补习结束下楼,看见霓虹灯牌光彩旖旎投射在他脸庞,再沉默地被他目送上车。她也发现自己在每日最后一节课上越来越频繁主动抢答,出校门前在学校洗手间整理仪容的时间也越来越久。
    陈思敏问过她,“你真的一点也不心软吗?”
    蒋慈嘴硬,“他就是没事做闲过头罢了。”
    “口是心非,铁石心肠。”陈思敏捂着胸口替天天一身西装准时报道,帅得学校女同学纷纷议论的何靖惋惜。
    一股寒流终于在11月中抵达本港。市民对预警了两叁天却迟迟未到货的冷空气摆出狼来了的态度,晨起薄衫薄裤出门,却被傍晚回家的妖风刮得哆嗦冷颤。
    蒋慈走出校门就打了喷嚏。校服毛衣抵御不了急骤下降的气温,丝丝寒意逼得她细腻皮肤泛起鸡皮。今天早上陈思敏支支吾吾说自己有事放学就要走,剩她一个人去上补习。
    何靖如期站在已经被他圈出专属领地的位置,看见蒋慈后主动朝她走去。
    “阿慈——”
    蒋慈不理。
    “今日降温,你穿太少了。我给你买了件外套,你将就穿上吧。”
    递出的纸袋里整齐迭放了一件浅灰色的衣服。
    蒋慈瞥了眼,“我不要。”
    “别拿身体开玩笑。”
    “没开玩笑。”
    “阿慈——”何靖跨步向前,站到蒋慈面前拦住她的脚步,“我知道你还在生气,你想生多久的气都可以,因为是我做错了。你穿这么单薄,还要去上补习,万一生病了没力气讨厌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我才懒得讨厌你。”蒋慈看着那个纸袋小声开口。寒风吹得双颊冰凉,又随心跳漾出两抹潋滟。那片铁心石肠终于溃不成军,缓缓热流涌进胸腔,方糖融化,甜腻在心口淌开。
    两只浓眉桃花眼,盛满痴心真情意。何靖贪恋望着这朵可爱又扎人的玫瑰,“那你穿上吧,我陪你过去补习班。”
    他从纸袋里掏出外套递给蒋慈。蒋慈套上,大小居然刚好合适。何靖顺手帮她将夹在衣服里的发尾拨出,动作温柔亲昵。
    蒋慈一愣,忘了拒绝。
    两人并排往熟悉的街口走去。路灯已经点缀通明,门庭若市的铺面人来人往,烧鹅的滋香西饼的奶味迭荡在空气中随风四散。市井热闹抚慰着寒流中的港岛,也抚平了何靖连日以来的愧疚不安。
    他半垂眼睛贪看蒋慈发顶,发丝柔软馨香。蒋慈身上穿着他送得诚意满满的外套,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开心。
    走到补习班楼下,蒋慈转头跟何靖交代,“明天开始我就不来。就快考试,我要在家认真备考,你不要再来学校等我。”
    “你什么时候考完试?”
    “圣诞节前一日,考最后一门国文。”
    “考完就放假吗?”
    “嗯。”
    “那,圣诞节我可以约你吗?”何靖眼里却闪烁着怕被拒绝的忐忑,“绝对不会再让你等我。”
    蒋慈好不容易被冷风吹得消散的热度又漫上双颊,犹豫片刻后轻轻点头,“我先上去了。”
    看着蒋慈身影消失在大厦入口。何靖照旧走远几步到圆桌前面,用脚勾出板凳坐下,照旧点了碗鱼蛋面。说实话他早已吃腻,一天吃得比一天少,但只有这个档口离大厦出口最近。
    “今日终于不是自己一个人啦。”老板叼着烟打趣。
    何靖没有回应,突然觉得今天这碗面比之前吃过的都要好吃。
    蒋家的车准时停在路边,隔着前挡风玻璃窥见司机是个中年男子。何靖望了几眼,把烟掐灭之后走到马路对面。
    几分钟后蒋慈从门口出来,身上还是那件浅灰色的外套。夜风吹得她头发飘扬,露出朦胧灯色下的皎洁面孔。她望向何靖,星光从天际坠入她眼底,唇边勾出无声浅笑。
    何靖将她的目光摘下,藏入胸口,让这颗暖得发烫的星辰烘出他满心满肺的炙热。他发誓一定要亲口告诉蒋慈,自己有多中意她,中意到这拥挤六百万人海内,只看得见她。
    街角盗版碟老板播着林志美小姐翻唱的当红恋曲,节奏轻快音调甜美。
    一首《初恋》悠悠扬扬,为何靖道别的微笑加持暧昧气氛。看着她上车,看着车驶离,直到他再也看不见黑色车尾。
    【爱恋没经验,今天初发现
    遥遥共她见一面,那份快乐太新鲜
    我一夜失眠,影子心里现,问为何共她见一面,美丽印象似初恋】
    转身沿熟悉路旁行走,何靖脸上的笑根本停不下来。琳琅的广告,烟气,人声,杂乱的电线,汽车,灯牌。有人回望他莫名傻乐的表情,有人不小心撞到他的肩膀又匆匆走开。
    他始终在笑,像条傻狗。
    【分分钟都盼望跟她见面,默默地伫候亦从来没怨
    分分钟都渴望与她想见,在路上碰着亦乐上几天
    轻快的感觉飘上面
    可爱的一个初恋】
    好学生与古惑仔的作息日夜颠倒,同个城市时差犹如中美两地。哪怕寒流袭击,大富豪里的姐姐妹妹们裙子照样短得那么不礼貌,那么不矜持。何靖走了十几分钟才把那股幸福感从脸上卸下,迈进夜总会的大门。
    自从那天公审结束,何靖和张永强的关系依旧如常。但何武不像何靖沉稳,他仍然气愤当天张永强的所为,连着半个月都刻意避开张永强不见。
    社团尊卑有别,帮派规矩已定。何武这些挑衅粗鄙幼稚,还犯了大忌,被何靖勒令今晚要心服口服给张永强道歉。
    推开包间的门,何武平头都在,张永强还没来。
    “哥,我看你这副斯文败类的样子真的很不习惯啊,天天穿得跟守孝一样。”
    何武抬头朝何靖咧笑,露出两颗虎牙,显得年轻稚气。他的五官跟何靖有些相似,却比何靖的眼型要圆,嘴唇要厚些,四岁的年龄差显然比何靖多了几分活泼。
    “一看就知道你念的书太少。靖哥这是中了天下第一奇毒,人称学生妹情蛊。这种学生妹,就喜欢搞成熟稳重的西装佬——”
    平头还没说完,何靖直接伸脚踹向平头,平头倒在何武身上,两人笑作一团。
    两个心智未开,平均心理年龄只有8岁的稚童。何靖扯松领结随性坐在沙发上,衬衫扣钮再解一颗,小麦色皮肤起伏出线条性感的锁骨。
    “我跟你说的你都听进去了吗?等下强哥来了,要怎么做,你自己心里到底有没有数?”
    何靖语气认真,何武脸上原本闹腾的笑意瞬间被隐隐不爽取代。
    “知道,讲到我耳朵起茧了。”
    “你做得对我自然不会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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