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慈听话将车停下,何靖迈腿为她撑住车身。熄火,拔钥匙,踢下脚撑下车。
“怎样,我好不好?”幽深夜色掩不住她眼内流光溢彩。明明自信爆棚不用等回答也知道自己又拿最优,却非要明知故问讨来一句赞许。
“很好。”
何靖心中轻叹,能不能不要笑得如此犯规。那颗鼓噪的心被她甜到融化,淌出汩汩佳酿,未尝先醉。
“等我会考结束上了港大,我就买台车奖励自己。哈雷太重了,你说我买其他牌子的车好不好?”
何靖忽略了她后半截话语,“你要考港大?”
蒋慈笃定看着何靖,“对啊,要做就要做到最好,我当然要考全港最好的学校。”
何靖突然笑了,“我18岁的时候连会考要考几科都不知道。”
“你当时在做什么?”
“刚来港。”何靖想起往事,历历在目过分鲜明。眼前这个天之骄女与18岁的自己天差地别,显然连摆在一起与她对比的资格也没有。
何靖骤然沉默。蒋慈瞥见他脸色,似乎问了不该问的问题,“那你现在呢?”
“现在?”
“是啊,不讲18岁,讲现在,你有什么目标?”
何靖知道她想化解尴尬转移话题,故意鹦鹉学舌,“要做就要做到最好,我当然要做全港最大的话事人。”
说罢笑出一口白牙,毫不在意蒋慈撇撇嘴角嗔了他一道白眼。
“那你比我的难得多,起码我只需要勤奋温书,不用打家劫舍参与械斗。”
“如果港大开古惑仔专业,说不定我就是你师兄,拿荣誉毕业生那种。”
“师兄这么威风,毕业证书怕是要社团升堂,关二爷开过光才能交到你手。”
“最好由蒋小姐亲颁给我,从此持证砍人,师出有名。”
蒋慈抿唇,与何靖相视两秒,二人突然默契发笑,似相识多年的好友互相调侃。过了半分钟才开口,“有烟吗?”
何靖掏出烟盒,敲了一支给她。火机“叮——”声响起,他俯身用手拢住橙黄焰苗替蒋慈点烟,之后再给自己点上。
“今天终于有火了?”瑰丽唇边轻呵淡白烟雾。蒋慈夹烟姿势优雅,手肘敛紧身侧,轻眯双眼如猫般慵懒。
何靖眼帘半垂,却掩不住薄唇边浅笑,“你还记得?”
“想忘记也挺难。”
“能让你记住我,出丑也值得。”
蒋慈听得心里又麻又痒,抬头瞬间与何靖坦荡炽热的视线交汇。
不知从何而起,是山风还是月色,是重机极速还是香烟撩人。总之原因不明,词不达意,误打误撞让彼此交换了眼底秘密,没人舍得划破这片浓稠暧昧。
蒋慈烟蒂先熄,只好主动开口,“走吧。”
她率先跨步上车,姿势熟练点火,侧头望向何靖,“上来啊,今晚我送你。”
何靖直接往车后一坐,气息靠近她耳侧,“那我就把自己交给你了,阿慈。”
阿慈。
低沉声音轻呵她的名字,在蒋慈耳际染出一片醉人绯红,“放心,摔不死你。”心跳加速还能犟嘴,偏偏语气软绵似撒娇。
何靖嘴角就快咧到耳根。
原路折回,在山顶将遗落的头盔取回戴上。驶进市区马路,何靖担心蒋慈被车流吓得手紧,用手轻拍蒋慈手臂提醒控制离合油门。
风鼓起她的衣摆,若有若无拂过何靖。大概是飞女载飞仔的场景过于罕见,蒋慈安静候在斑马线前,旁边汽车车窗摇了下来,供车主观望这副女强男弱的精彩画面。
何靖侧头,眼神嚣张,回望这台银色马自达的车主。
怎么了,你有意见?
车主被他无声的警告吓得缩了脖子,把车窗摇上免得招来无妄之灾。绿灯亮起,蒋慈勇猛冲出,给疑惑的观众抛下一个快速消失的机车尾影。
她开得胆大心细,一路稳当回到半山,把车停在熟悉定点。下车之后她把头盔还给何靖,用手指顺了顺被头盔压塌的额发。
“我今天算是学会了吧?”
“嗯。”
“那挺好的,一次就会,不用再麻烦你。”蒋慈笑了,给自己的表现打个A+。
何靖听完心头稍稍一惊,“其实,有些高难度技巧也可以学,像压弯或者漂移。”
“不是会骑就可以了吗?为什么还要学那些?”
“因为…有型咯。”
“哈?”蒋慈轻轻摇头,“那些要学好久吧?我可能没什么时间。”
“你那么聪明,哪用很久,一两次就会了。”
“那你学了多久才会?”
何靖语塞,却又不敢撒谎,“四个月……”
“连你都要学四个月。”蒋慈笑了,“那我不用考虑了。”
“考虑一下吧。”
“不了。”
“你考虑一下吧。”
“真的没什么时间呢。”
“学多一两次而已,不占你什么时间的。”
“学一两次又学不好,学来做什么?”
“再多一次也好啊。”
蒋慈蹙眉,“为什么一定要我学?”
“因为我想再见到你。”何靖脱口而出。
未被山风吹散的面红耳赤被夹裹至此。豪宅群聚的区域路灯毫不环保,明晃晃洒在蒋慈逐渐浸出蜜桃粉红的脸上,黑翘羽睫随少女心情轻颤。何靖望得喉间干涩,耳根发烫,烫得心跳加速难以自抑。
“万一我不想见你呢?”
“那我就等你,等到你想见为止。”
蒋慈双颊又红又热,是初秋汁液饱满熟透醉人的浆果,“你这样是在威胁我。”
“我不敢。”何靖双眼汲着些许委屈望向蒋慈。
“我看你大胆得很。”她的手指攥紧毛衣下摆,半天才嘟囔开口,声音又娇又小,“我要走了。”
何靖无奈点头。
“好像还没有很熟练,礼拜五再学一次吧。”蒋慈视线移至何靖衬衫扣钮,不敢仰高脸庞,她的勇气只够开口说完这句话。
“好,你放学我就去接你。”
哪能给她反悔机会,必须立刻应下,连半分犹疑都不能有。树影层层涂迭,覆在明暗立体的五官截出何靖灿烂笑容。
蒋慈心跳过快,急急撇下一句“拜拜”,转身就走。
她步履轻盈,不让何靖窥见脸上抑制不住的甜美羞涩。脑内仙乐飘飘,连月光都在轻吟哼唱那几句浅白歌词。
【如早春初醒,催促我的心,将不可再等
情缘亦远亦近,将交错一生,情侣爱得更甚
甜蜜地与爱人,风里飞奔,高声欢呼你有情,不枉这生。】
道不尽少女情怀。
蒋慈关上家门的时候廖胜正从楼上下来,望见她便不自觉露出笑容,“阿慈回来了?”
“是啊,胜哥,”蒋慈回应,“这么晚了你还在?”
“有点事情跟二爷谈,多说几句就到这个点了。你脸怎么红红的,不舒服吗?”
蒋慈下意识轻抚脸颊,果然还有点热,“回来路上喝了点热饮。”
廖胜眼内浮现难以察觉的溺爱。随后想起什么,压低声音询问,“上次那个彭少还有纠缠你吗?”
“没有,听说家人安排他出国了。”想起那天被何靖“救下”的场面,蒋慈唇边泛起笑意,“多谢你帮我拍的那些照片。”
廖胜只觉她是为了感谢自己而笑,探手揉了她发顶,“以后不要去接触那些不叁不四的人,有什么事都要和我说,知道吗?”
蒋慈瞬间错愕。虽说自小两人情同兄妹,但如今大家都已长大成人,这种动作在蒋慈眼里确实有点越界。她抬手假意整理头发,不着痕迹避开,“我先回房了。”
廖胜转头看着她轻盈身姿从走廊消失。幼年丧母的蒋慈比同龄人早熟不少,这种动作以她现在的年纪来看便是冒犯。廖胜心中暗叹,自己不该如此冲动唐突。
蒋慈入屋开灯,快步走到窗台开窗。
何靖还在原地。颀长身形立在灯下,表情始终模糊不清。车灯闪了两下,一抹火光划出被掷到地上再无起色。
只有蒋慈才懂的无声道别。
那只摁了整晚的兔子还在心内四处乱窜。发动机轰鸣骤然响起远去,蒋慈耳边却听不见月色听不见秋风,只有那声带笑话语。
阿慈。
蒋慈关窗,扑倒向柔软大床,低头埋进被褥不肯抬起。
阿慈,阿慈,阿慈。
两片薄唇轻轻张开又微微闭起,舌尖由后至前送出两个缠绵音节。
“啊——”纤长小腿在床上交替乱蹬,蒋慈闷在枕内发出叫喊。蹬了一通才把腿垂下,侧头露出满面潮红,趴在床上起伏呼吸。
“居然唱《难得有情人》,今次我是不是要玩完了?”
她闭上眼睛懊恼,丝毫没察觉自己嘴边根本放不下那抹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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