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还年轻,砚儿和曦儿不过三四岁的年纪。然而先帝的心从不属于她,他满心满眼只有柔妃。她当时心性不定,气恼了便爱饮酒,好在有个自幼与她一道长大的郑胥,在太医院当差,更是细心照料她的身子。连砚儿和曦儿两胎,都是他照料的。
她对他,一向很放心。而他的心思,她也全部知道。
或许是深宫寂寞,亦或许是与先帝赌气。在一次酒后她故意寻了郑胥来,她知道他怎么都不会拒绝她的。当时的她太过年轻,更是不谨慎,有几次竟忘了在事后饮下避子汤。错误便是在那时筑成的——她有了身孕。
不是没想过不要这个孩子,可那毕竟是她身上的肉,她舍不得。
可那时先帝已然独宠柔妃一人,到她宫中的次数屈指可数。为了与敬事房的记录对上,她暗中用了手段,将孕期修改,企图瞒天过海。先帝一心扑在柔妃那处,正巧柔妃怀了身孕,他自然将注意力全数放在柔妃身上......可她仍是担心,这个孩子的存在,便是个极大的危险。于她于孩子,都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临盆后,她让产婆事先准备了死胎,对外只称她诞下了死胎。实际上她将孩子秘密带到宫外抚养,直到她五岁。她实在思念女儿,便想了个法子将她弄进宫来,本欲安排在自己身边,可当时曦儿已经八岁,正是争宠好胜的年纪。为了避免曦儿的敏感和旁人的猜疑,她便想将女儿放在常妃宫里。
可事与愿违,一次意外,小小的祁芳不慎掉落水中,正巧碰上在御花园玩闹的温若,小温若当即唤了侍卫将人救上来,带回了沁兰殿。从此,祁芳便跟着同岁的温若,形影不离。
哪怕她再恨柔妃,可冷静下来,她心中清楚,无论将女儿放在哪里,都无法放在自己身边。而柔妃盛宠不断,在她宫中,祁芳吃不了亏。更重要的是,没人会想到柔妃宫中的小婢女与她有联系......
如此,大抵是天注定的。
郑胥眼中泛起痛色,他将眼前的人拥入怀中,低声轻哄:“没事了,以后有我。”
他一直知道她的挣扎,那时他眼看着她要将打胎药喝下,可到最后关头,她还是选择将孩子留下。
——他尊重卿卿的选择。只要她要,他必定会将孩子护好。
为何祁芳会有那样的好武功,不过是他在暗中安排了人,有意无意间让她看见,教导她习武......在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时,他这个做父亲的早为她铺好了未来的路。
*
谢府,暗潮汹涌。
入夜后,谢屹辞行至方墨澄的屋外,还未走近,他便看见屋顶的几个暗卫监视着此处的一举一动。他抿抿唇,于袖中抛出一枚暗器——
银光乍现,暗卫猛地一惊,偏过头去......谢屹辞抓住间隙,纵身一跃,悄声进入屋内。
听见细微的声响,方墨澄顿时惊醒,见是谢屹辞忙躬身行礼,压低声音道:“将军,你可算来了。”
谢屹辞一早便觉得不对劲,先是范晞无缘无故失了踪迹,再是传出方墨澄染上恶疾的消息。这一切,实在是太巧了。
“没事吧?”
“在下没事,”方墨澄低笑一声,“他们虽想害我,到底没那个本事,近不得我的身。”
谢屹辞点点头,随即皱眉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想......我们都中了军师的计。”
闻言,谢屹辞并不感到奇怪。自他从混沌中醒来,对叔父总有种看不透的感觉。本以为是自己多想,直到叔父想要对温若下手以及他端来的那碗药......他原想着让方墨澄看看这药可有异常,然而很快便传出方墨澄染病,不能接触外人的消息。而从来跟在他身侧的范晞,更是没有交代地留书说出城巡视去了。
这其中,绝对有诈。因此,他才夜探此处。
“你可知范晞在何处?”
“在下不知,大抵被军师故意支使出去了。”方墨澄神色凝重,“公主可还好吗?”
“怎么?你与公主很熟?”谢屹辞疑惑不解。
见状,方墨澄忧色更甚。他忙伸手搭了搭谢屹辞的腕,惊道:“将军,您体内的蛊毒又.......”
谢屹辞无声点头,“将你所知的全部告诉我。”
“是。”
随着方墨澄的话,他知道了更多事情。那些温若瞒着他,独自承受的事。他的脸色一点一点沉下去。待方墨澄讲完,他才将袖中沾过汤药的帕子递给方墨澄,问:“这上面可有毒?”
方墨澄取了茶水将帕子染湿,浓郁的药味渐次散开,他轻嗅半息,面色大变:“此药倒是没毒,可却是催发将军体内蛊毒的好东西。敢问将军,这是何人给您的药?”
谢屹辞勾唇嗤笑——
何人?
不就是他那嫡亲的叔父吗。
*
这两日温若的心没有片刻的安宁,尤其一到夜里便是辗转难眠。她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似的。
忽然,屋门处传来响动,她惊愕地起身望过去,待看清谢屹辞的身影后,悬着的心才缓缓落下。
“还没睡?”谢屹辞边走边问道。
温若摇摇头,嗡声嘟囔:“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