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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在小人儿的眼里,母亲非但没有以往那种又好气,又好笑,又虎着脸要来打人的模样,反而一脸惊诧,随后咽喉动了动,转头问刚刚汇报的人:“可是真的?”
    那个人也含笑点了点头。此刻,恰好先那个紫衣衫的少女也赶了过来,在门口张望了一下,对完颜绰屈屈膝笑道:“太后,小妹妹到你这里来了?”
    完颜绰招手道:“金哥儿,把汗擦擦,今日晋国来人,大约又要谈到你的婚事。”
    这位叫“金哥儿”的少女是太宗皇帝萧延祀的幼女,宫变之后,她和亲生母亲都好好地留在宫里。在上京时,完颜绰也带在身边抚养过一阵,后来精力不济,但对这个庶女也时不时嘘寒问暖,赏赐优渥,视如己出。这位公主如今也长得亭亭玉立,到了出嫁的年纪。但是听闻提及婚事,小姑娘嘴一噘,低了头绕着线轴上一根线头,好半日才说:“我不喜欢那个赵王……”
    完颜绰安慰道:“赵王虽然是南边人,但人还是聪慧的,他现在虽然囚禁着,但如果两国和谈成功,少不得事以上宾之礼。他是两国彼此牵制的重要人物,结以婚姻,便能名正言顺让他不再离开了。”
    大道理出来,金哥儿不敢违拗,但看得出也极不情愿,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儿,低声应了声:“是。”
    她退了出去,恰听见完颜绰吩咐:“把晋国的使节传到奚车前,叫朝中的大臣、将领也都过来,听听这次晋国要说点什么。”
    金哥儿提着裙子,一路飞奔,到了一个营帐外头探了探头,正好看见里头的人整襟出来,她低下了头,出来的人则诧异地问:“公主怎么到这里来?”
    金哥儿抬头看了看他,说:“耶律将军,我阿娘那里配的草药,你可曾按日敷用?今天可还发烧了?”
    耶律延休经了一段时间的休息,脸色较刚回云州时好了很多,笑道:“多谢公主赏赐,草药好得很,现在脓肿的地方已经收干了,结的是正常颜色的痂皮,烧早就不发了,御医说,我随时可以再上阵杀敌,能打得那些怂包屁滚尿流!”
    他时不时现出一点本色,谈吐虽然不够雅致,但是配合着他高大健美的身躯,加之修长的四肢一有动作,便是大开大合的洒脱,因而在少女的眼中,真是英武倜傥到极处了。
    金哥儿心“怦怦”地跳着,眼睛从下往上挑起看人,浓密的睫毛衬得一双眼睛像星星那么亮。耶律延休不知怎么心头一动——她这表情大约因为常和完颜绰在一起,濡染得有模有样,亦是那样动人心弦。只是他一再警告自己收摄心神——这位公主,朝会上已经议定,要嫁给俘虏来的赵王,作为牵制赵王的法宝,也是两国再次和谈上的一件利器。
    耶律延休说道:“公主,刚刚前头传来的消息,说晋国的使臣又来了,我要随着陛下和太后听一听去。你先回去休息吧。”
    金哥儿的脚尖蹭着地上的青草,把那双大红色的羊皮小靴蹭上了一层青汁,欲说还休,终于只能是目送着耶律延休的背影。
    王药跟着晋国的使臣一道往里头走的时候,一直心不在焉的,满脑子都是阿芍的可爱模样。直到前面人停下步子,他才也跟着停下。两辆奚车停在一群营帐中间的开阔地上,一座上坐着皇帝萧邑沣,一座上坐着完颜绰,两边的大臣则盘坐在地上的毡毯上,礼容甚简。
    完颜绰表情肃穆,目光只在王药脸上一绕,旋即转眼看着正使,问道:“上次我这里的意见想来尊使已经转达给了你们皇帝陛下,这次既然再来,应该是你们皇帝陛下同意了?”
    正使不敢怠慢,赔笑跪请了太后和皇帝的安,然后说道:“请太后见恕,我们官家说,幽燕是祖宗基业,不敢失坠,正如云州是贵国要塞,想必也不肯轻易许人。不过,两国和解,对边境百姓是再无颠沛忧劳之苦,不如重开贸易,互通有无。”
    完颜绰冷笑道:“这么轻飘飘的?你们开衅在前,我们抵挡在后,你们动用军伍要花钱花粮食,我们的人都是喝西北风的?现在说不打,也不是不可以,但我们已经死伤了的战士,都要花钱抚恤,倒不知钱从哪里来?当然,要是打,也不妨——”她瞟了一眼刚刚过来的耶律延休:“我们耶律将军,随时恭候着!”
    耶律延休高塔似的杵着,英俊的一张脸板起来,瞧着也杀气腾腾的。不过,既然太后也说到了钱,就好办了。晋国正使笑道:“是是。真要打,我们官家也不是不能奉陪,大晋江山万里,主上亲御六师,率百万之众。若说割土求和,臣有死而已,若说其他,我大晋富饶,帮衬一二倒也不是不可以。”
    完颜绰再一次瞥了瞥王药,泠然道:“不仅是钱。还有两国边境上时有逋逃的犯人,也不能互相隐匿。我朝派去的使臣,若是变节,也理应由我们自行处置。我么,可以把赵王交还,以表诚意。”
    正使脸色微变,眨巴眨巴眼睛说:“这个,容臣下与部从再议。”
    完颜绰点头道:“你们商议就是。”吩咐赐酒、赐食,极尽地主之谊,然而看向王药时,仿佛在说:“嗬,还这么看重你?!”
    王药却心知肚明症结在哪儿。他们一行人到了休息用的毡包里,正使愁眉苦脸,王药却兴致勃勃打开一坛酒,自斟了一碗,又让大家:“尝尝这酒,这是夏国特产的奶酒,别看入口奶香浓郁,后劲可不小,好上口,也会上头,大家浅浅饮之也可,不能贪杯。”见大家都皱着眉头没空理他,便自己呷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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