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杨胜和一中的老师打过无数次交道了,前者几乎都用清高的态度看待他,就差把不务正业贴他脸上了,而程芝的态度很温和,言行举止都很有素质。
“我知道这个要求可能对您来说有点强人所难,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补偿损失。”
程芝看着他,言辞恳切。
杨胜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对方态度这么好,又是个美女,当然不会拒绝。
他挠了挠头,难得感到腼腆,对上程芝的脸,忍不住发愣。
午后的日光本来是炙热的,但她皮肤太白了,简直像雪一样,为五官平添了几分清冷。
“可以吗?”程芝微微笑着,眸光剔透明亮。
杨胜还没开口,忽然被人拍了拍肩膀,对方不露痕迹的将他朝后带了带。
梁家驰站到程芝面前说,“没问题,我家的店就开在对面,也会帮着留意的。”
“难怪你在这边。”程芝说完后,又奇怪,“你家的店,你.......”
她看了一眼对面正在装修的铺子,笑了笑,“有点屈才了吧。”
“我爸要开个棋牌室。”
杨胜看两人聊得很自然,想起刚才梁家驰毫不犹豫下楼时的样子,也就懂了。
虽然有点小遗憾,不过他本就有心笼络梁家驰,自然顺水推舟的做人情,“对,程老师你放心,以后我一定注意。”
程芝礼貌的道谢,“我还要先把学生送回家,就不打扰了。”
徐翼正垂头丧气的站在墙根下,听到要走的时候,抬眼看程芝,确认她的表情是真的平静以后,才松了口气。
杨胜又夸了几句客套话,一连热情的盯着梁家驰,很郑重的保证会监督学生。
梁家驰的视线至始至终都在程芝身上。
自从刚才看到程芝作为老师威严的一幕后,他觉得很欣慰,无论过去多久,她依然是那个恪守原则,勇敢无畏的程芝。
同时也心疼她被不良学生侮辱。
“我送你吧。”
程芝转身的动作顿了顿,按着车钥匙,不远处的一辆灰色轿车闪着灯。
“不用,我自己开了车来的。”
梁家驰反应过来,自己骑的是小电驴,一点也不英俊潇洒。
“那你送我吧。”
程芝闻言,皱起眉,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梁家驰坦坦荡荡的任她打量,从容道:“刚才那些小流氓万一继续找你们麻烦呢,我不放心,我要保护你们。”
“........”
头一次看到人把私心说得这么义正严辞,光明伟岸。
“......”
尴尬的表情持续了半分钟左右。
程芝从他脸上收回目光。
梁家驰辗转着手里棒球帽的帽檐,深邃的眉眼则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杨胜都替他感到心虚,“哥,其实那些小伙子也没那么吓人。”
“我也要保护程阿姨!”
梁渡紧随其后,手里还拖着分量十足的小背包。
白白软软的脸蛋因为热而冒出汗,像团融化的冰淇淋,“程阿姨,我很强壮的!”
说着戳了戳短短的胳膊,“我有两头公鸡!”
“......”
程芝猜她大概是在说肱二头肌。
梁家驰很是欣慰的表扬梁渡,“这才是真正的助人为乐。”
“......”
程芝从没觉得这么无语过,但又觉得自己已经快要习惯梁老板厚颜无耻的模式了。
梁渡眼巴巴的看着程芝,没人可以拒绝可爱的糯米团子。
程芝眼里闪过的一丝犹豫,被梁家驰迅速捕捉到,“程老师,难得孩子一片好心,对吧?”
“那谢谢嘟嘟了。”
反正是送学生,徐翼本来就有点怕她,多个小朋友,也许氛围会好点。
程芝走过去,拉开车门,让徐翼先进去。
梁家驰提议他来开车。
“你认识路?”程芝没看他,打开空调。
“有导航吧。”
梁家驰不以为意。
“我可不好意思劳驾梁总。”程芝调整好副驾座的高度,招呼梁渡,“嘟嘟,来试试。”
“谢谢程阿姨。”
梁渡开开心心地坐上去,小腿一晃一晃的,如同刚出水的嫩藕,白净水灵。
“不客气,还要靠你贴身保护呢。”
程芝实在忍不住碰她的脸,软乎乎,弹性十足,指尖轻轻一点,晕染出粉粉的小窝。
梁渡朝她笑得很灿烂,小兔牙雪白雪白的。
她不禁感慨,这么会有可爱的小孩呢?
老师当久了,对孩子的热情反而不够深切。
潘皎皎家里是个儿子,如今四岁了,正是人见人打的年纪,每次程芝去她家都能看到一场女子单打项目。
程芝仔细的给梁渡系好安全带,笑容很温柔,一抬眼看见前视镜里另一双含笑的眼睛。
漆黑,深邃。
看到她专心致志地操控方向盘,梁家驰收回注视,渐渐感受到旁边的徐翼正在看自己。
“你多大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干脆和他搭话。
徐翼看着他,此刻的梁家驰已经收起了冷峻的态度,棒球帽戴得不太正,露出浓黑的鬓角。
他斜靠着椅背,双手搭在膝盖上,一派闲适,且漫不经心的模样。
车窗外反映着明晃晃的阳光,男人的五官线条在光影里显得明朗,流畅。
虽然他的语气很放松,但徐翼还是有点发怵。
这是一种熟悉的敬畏感,他看了一眼前面的程芝,她的侧脸看起来很漂亮,不说话的样子格外清冷。
他觉得这个男人的气质和程老师很像。
会让他联想想到雪山。
漆黑,皎洁,冷硬,柔软,既违和又适宜,令外人望而却步。
“十六。”
梁家驰点点头,其实对他的答案并不在乎,但是想到刚才因为他,程芝被人找麻烦,觉得有必要谈两句。
“我十六岁的时候也会去网吧,虽然家里有电脑,但就是觉得和朋友一起去玩更好玩,更刺激。”
他的语调不疾不徐的,神情也平和,徐翼紧张的情绪少了一些,本来他对这类说教已经不感兴趣了,但忍不住好奇。
“但是结交朋友也要分人。”梁家驰看着他干净的眼睛和整洁的校服,“有些路看起来宽敞自由,毫无限制,走起来很轻松,因为那是下坡路。”
下坡......
这就是他如今的处境,随波逐流的自由并不能让他安心,每况愈下的成绩更是让他焦虑不已。
“所以有人拉你一把的时候,要珍惜。”
梁家驰也曾经历过青春期,虽然不太了解具体情况,但这个阶段的少年自尊心都很强,并非不懂道理,只是需要机会彻底领悟。
点到即止。
程芝也听到了这些话,用余光看了看梁家驰。
虽然衣着打扮,言行举止完全有别于十七岁的少年学长,但是此刻,她知道,有些东西的确未曾改变。
车子在坎坷不平的山路上又走了十多分钟,终于停在一栋破败的平房面前,枯木篱笆绕着一丛竹林,下面有几只鸡鸭,烈日晒着,飘散出难闻的味道。
“嘟嘟,你就待在车里吧。”
梁渡眨了眨眼,“我也想去。”
程芝看着她精致的衣服,“外面太热啦。”
“我不怕!”梁渡解开安全带,“我要保护你!”
还真是不忘初心。
她看向梁家驰。
他点头,觉得让孩子多点体验也挺好。
程芝牵着她的手下车,徐翼和梁家驰一前一后的跟着她。
徐奶奶坐在门槛上,手里握着团毛燥的棕榈树表皮,低着头,无比认真的在编雨蓑。
在她身后,是昏沉沉的客厅,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趴在桌上写字,小心翼翼地缩着胳膊,怕碰到饭菜。
“奶奶。”
徐翼叁两步走过去。
徐奶奶耳朵不好,左眼很浑浊,看到他以后,站起来,手里握着编了一半的蓑衣领子,颤颤巍巍的。
“你还晓得回来啊!”
程芝也和她打招呼,“阿姨。”
“程老师,真是谢谢你了。”
徐奶奶扯着孙子的手,唉声叹气,“又给你添麻烦了,这个不懂事的浑小子!”
程芝笑笑,看到站在门后的小姑娘,“芸芸。”
徐芸很害羞的点了点头,走到门口,“程老师好。”
“程老师快进来坐,我,我给你去摘个西瓜来!”徐奶奶说着催徐翼去地里,“今年我种的那个宁夏沙瓜,很好吃的!”
“不用麻烦,我们坐着聊会儿就好。”
程芝礼貌的谢绝,但徐翼跑得飞快。
徐奶奶拉着她的手,很是亲热和感激,看见站在太阳下的梁家驰和梁渡后,笑道,“程老师,这是你老公吧,长得真高。”
“不.......”
程芝还来不及解释,梁家驰牵着梁渡走到她旁边,笑意温和:“谢谢。”
具体谢哪句,就不知道了。
“奶奶好。”
梁渡很有礼貌的和老人家打招呼。
“哎呀,小丫头真水灵。”
徐奶奶又让徐芸去屋里拿赶集买的糖果出来,开开心心的迎着几个人进堂屋。
徐芸端来一托盘瓜子,还有几颗玉米糖,递到梁渡面前。
梁渡伸手拿了几颗糖,甜甜一笑:“谢谢姐姐!”
徐芸看着她白净的脸颊,以及崭新漂亮的衣服,垂下眼,轻声说:“不用谢。”
然后不自觉的将手往后藏了藏。
因为贫穷,她无形中学会了察言观色。
“对啦,我也带了零食的,我去拿给姐姐。”
程芝将两个小女孩的举动看在眼里,听到梁渡这样说,心绪变得很柔软。
梁家驰带着梁渡去拿背包,夸她,“宝贝很棒。”
梁渡想起刚才那个小姐姐看她的时候,眼睛明亮而湿润,像藏了雨水一样。
她认真的说:“爸爸,我以后还想变得更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