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站在一起,别人永远只看见我的卑微,然后叹息一句‘哦!姜棠的继妹啊!’”
“没人记得,我有名字,叫孟舒。”
“但我现在不羡慕了。”孟舒扶了扶头上珠钗,莞尔一笑。
姜棠不想再听她胡言乱语,刚想阻止却瞧见她手上青色的玉镯,一愣。
孟舒故意把手晃了晃,“还记得它吗?沈舅母的玉镯,传给儿媳的,如今我才是表兄新妇。”
姜棠和沈家虽有口头婚约,可姜棠纯然不懂情爱,沈安于她不过是个表兄。
他娶谁,姜棠都无异议。
然而孟舒下一句话,还是牵扯了姜棠的心脏。
“姜棠,早在陛下垂涎你的那刻,就已注定你完了。”
姜棠闻言,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我入宫一事,可、可与沈家有关?”
“你也不是很笨嘛!”孟舒挽了挽发,“表兄品学兼优,是贵妃最出息的子侄。陛下既有心要你,贵妃又怎会让你给伯爵府招来祸端?这都是命。”
不,不是命。
那晚黑灯瞎火,她被人覆压上身,心里想的是抵抗,身体却丝毫没有力气,甚至渴望被人……
是贵妃的那杯酒,它是催情的。
想明白这些,姜棠猛的抬头,“既已得到你想要的,你又来做什么?”
“我既入了沈家,自然是来助沈家更进一步的。”孟舒说完走过来,“自陛下幸你,六宫形同虚设,贵妃无子又怎能让你先一步有子?姜棠,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孟舒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药瓶。
姜棠了然,“原来是绝子药啊。”
姜棠站起来,外面的冷风刮着,吹乱了她满头青丝,广袖的红衫兜风而起,给她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荼蘼感。
“今日之前我巴不得喝,不过今日之后,倒也没有必要了。”
姜棠理了理衣襟,遮住外泄的春光。
她看看这座牢笼,又看看身后的栅栏,最后眼波微转落在孟舒身上,“孟舒。”
极淡的一声,带着几分郑重。
“嗯?”
“我父兄当真皆亡?”
“这是自然。”
“那拿来吧。”姜棠伸手。
孟舒皱眉,“什么?”
“药啊!”
“哦。”孟舒犹豫着,递过去。
姜棠抓住她的手腕,笑道,“孟舒你费力得到的,不过是我不屑的。”
“所以,你有什么好骄傲?”
话刚说完,姜棠把人整个抱住。
待瞧见孟舒惊恐的双眸,姜棠嘴角才勾起一抹妖冶的笑,两人的身子往窗外偏。
藏雪阁独为姜棠所建,其高度超出宫墙,增设玄铁栅栏,就是为了防止她逃脱,从这里坠落无异于寻死。
孟舒死命挣扎,“你疯了。”
“我不该疯?”
姜棠道:“在这世上能困姜棠的,从来不是玄铁楼阁……”
而是一个迟钝的姑娘,心中稀薄的亲情。如今她父兄皆亡再无留恋,与其屈辱的活着,不如走了干净。
姜棠用尽全身力气,带着她坠入深渊,随着骨骼一声巨响,姜棠仰面躺在地上,鲜血从身体汩汩流出。
她似乎看见父亲来自遥远的笑,瞧见兄长递给她的糖葫芦,他们伸手叫:“糖糖!回家吧!”
姜棠伸手,妄图想抓住他们,但胸腔似有万根钢针同时刺入,得到的只有无尽的疼。
她的一生不该如此的……
如果不是皇权,不是压迫,不是上位者令人作呕的觊觎,她是快乐的。
“我的天,这是姜家姑娘吗?”
身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有人指着她批判——
“这衣不蔽体,满身吻痕,简直有辱姜家门楣。”
“可怜姜家一门忠烈,姑娘怎的如此不知廉耻。”
其实姜棠是个很娇气的姑娘,跳楼是她最勇敢的时候,得到的却是辱骂,随着骂她的人越来越多,姜棠反而笑了。
她只觉得这皇宫,可真冷真黑啊!
就在她即将绝望的时候,身上被人盖了什么?
……鬼使神差的,姜棠睁开眼。
她瞧见漫天的雪花,在头顶死命的飞,飘在这青衫上。
人在最后一刻,总会无比渴望温暖,那衣裳带着残余的体温,温暖了姜棠剩下的生命。
奇怪的是,姜棠迟钝,却能清晰的闻到——
覆着她的青衫,带有一股冷冷的松香,在最黑暗时,竟如神明般给她些许光芒。
姜棠特别想看清楚这人……
然而脑袋一阵撕裂的疼,她的眼睛终是缓缓闭上了。
*
姜棠整个人浑浑噩噩,犹如汪洋海上的一叶扁舟,原来这就是做鬼的感觉?
可明明是雪天,怎会有灼烫感在身体游行?
“姑娘,奴才扶您这边走。”耳边传来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嗓音,这是后来看守她的全公公。
不对啊。
她既已身亡,怎会被人扶着走?
全公公唤的也不是娘娘,而是姑娘。
姜棠想努力睁开眼,可是新一轮的滚烫如潮水淹没理智,她所看见的东西都变的扭曲,这感觉……像极了记忆中那屈辱的一夜。
电光火石之间,姜棠意识到什么,忽的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