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佪一步入书房,见父亲坐在紫檀浅雕如意纹太师椅上,两年没见,看上去微微有些发福,嘴上蓄着浅薄的八字胡,鼻子粗壮厚实,眉目精神饱满,敦厚老实里透出一丝精光。
屋里的掐丝珐琅方炉里袅袅燃着熏香,孟佪上前一步弯腰行礼:“父亲。”
孟柏仁站起身来,见他比自己高出一个头来,看上去轩然霞举,有探花郎那样的郁美风姿,只是眼底略微泛青:“赶路辛苦了。”
“没,父亲身体近来安康否。”孟佪问道。
孟柏仁笑道:“我身子骨向来硬朗,倒是你母亲时常头疼脑热,你这次回来就别走了吧!”
按照孟佪原先的想法,没打算在家久留,但现下心底隐隐有了别的打算,也许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不答反问:“父亲叫佪儿来有何事?”
“今日休沐,恰巧有一酒局,你随我去应酬一番,也认一认父亲的那些同僚长辈,说不定日后对你有所帮助。”孟柏仁道。
“父亲应该知道,我志不在此,何不叫上四弟一同前往。”孟佪回绝。
孟柏仁浅叹一声:“你四弟早就见过了,我的心就那么难以入你的眼么,这始终是你家,你是这个家的嫡子,一直待在你舅父家算哪回子事。”
孟佪略垂下头,看着地上铺的方砖严丝合缝,就好像做人也得端端正正,按照老人家的思想规规矩矩的来,否则就是违背了老人家的意愿,对于父亲来说光宗耀祖是头等大事,对于母亲来说娶妻传宗接代更是重中又重的事。
“我和父亲去便是。”孟佪道。
一听这话,孟柏仁嘴上的那两撇八字胡笑开了花。
从酒局回来已快到申时,还没歇口气,就被母亲的丫鬟叫了过去。
母亲午睡刚醒没多久,由着丫鬟婆子伺候喝着下午茶,茶案上摆着好几道点心,每盘点心都用了些,样式是他小时候常吃的那几样,胃口一点都没变,精神看上去也还行,看来说是病重,其实心病居多。
孟佪稍有些姿势不正的跪下去行礼,因为喝了些酒的缘故,声音有点儿飘:“母亲安康。”
“你倒还知道归家,你要是再不回,我别说是安康,肯怕你就见不到我这把老骨头了。”老太太那双上斜眼瞥过去,似怨似责的看着他。
孟佪双颊酡红,难得有些呆萌乖巧。
老太太哎了一声:“你这满身酒气,怎么突然就和你父亲喝酒去了。”说着示意身旁的两个丫鬟过去搀扶。
孟佪自己站了起来,熟稔的坐到了老太太对面,丫鬟忙倒了杯热茶,他拿起茶呷了几口,想去去酒气:“母亲,你这说的什么话。”
老太太叹气:“我也是命不好,你大哥早早去了,你二哥又是这幅模样,你呢也整年整年的不着家,你五妹妹又还小,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大嫂嫂整日不出门,何况儿媳总归是儿媳,哪能说贴心贴己的话。”老太太也只有在自己儿子面前才会这样毫无顾忌的埋怨。
孟佪酒醉后的头脑被这声音叭叭说的清醒了不少:“母亲,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老太太也知道这些话自个儿子听得烦,可是又不得不和他说,怕不说他不知道似的,沉默了一会,又道:“你二哥也刚成婚,这事一直没和你说,如今你到了成婚的年纪,我这做娘的也该操心操心你的婚事了。”
孟佪诧异:“二哥成婚了?”
老太太点头:“你二哥说是想找个人唠唠嗑,我见他近一年没什么精神,就想着找个人冲冲喜也好,让他能舒坦多活几年。”
孟佪心想,是谁愿意嫁来这孟家来,嫁给他二哥。
老太太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道:“有钱人家的姑娘自是不愿嫁给你二哥的,是活不下去的人为了口粮食罢,就当多养口人罢了。”
“行了,说说你的事吧!我知道你是头倔驴,信里也和你提起过几次,姜家老太太和我是旧交,他们家的人品秉性我也清楚,所以把姜家姑娘接了来,明面上说是你父亲寿辰快到,接她来玩一玩,要是你们能看得上眼,那两家就顺便把这门亲事给定下来,你看怎么样?”老太太直直朝他看过去。
一说到姜家姑娘,孟佪心里就忍不住一片松软,就想起今早上那杏黄色的娉婷身影,此时骗不了自己,拒绝的话说不出口,轻点头算是同意了。
老太太意外极了,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莫不是两年过去他终于懂事了:“你不会是和你父亲喝醉酒了吧?”
“确实有些头晕,母亲要无事,那我先回屋了。”说着站起身来,孟佪也知道说来说去就那么件事。
老太太忙道:“那我安排好时辰让你们见面,你明日先好好休整一日,也无需来给我请安,这些天赶路累坏了吧!”
“母亲无需挂心,不累的。”
孟佪回到自己院里,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才醒,期间也没人来打扰,院里还是从前那几人候着,几个莲花水池里光秃秃的显得有些凋零,一人走出院子在府里到处走了走,两年过去,府里一如往昔,走到一处凉亭时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稍顿了顿便走上前:“姑娘似是喜欢发呆。”孟佪本来想叫姜姑娘,一想又觉得还是叫姑娘好些,叫姜姑娘会让她以为只是因为她是姜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