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忽然变暖,春天的阳光好像格外的明媚,青黛身穿红嫁衣坐在喜轿里,喜轿外头是振聋发聩的锣鼓喧天声,热火朝天的仿佛天边那炽热的火云随时能变成火焰燃烧起来。
喜庆的日子合该就是要这么热闹,青黛心中却是冷幽幽的,这些红彤彤的嫁衣盖头映红了她的脸,火热不了她的心。
她的心或许从这一刻起就是苍白的,灰白的,因为等着她的是一个别人量身定制好的金笼子,珍馐美馔,绫罗绸缎,她将在这个华丽金笼子里过上一生。
一滴泪砸在鲜红的嫁衣上,开出一朵一朵萎靡鲜红的泪花。
喜轿在孟府鎏金铜锭朱漆大门前停下,只听得一声高叫:“请新娘下轿。”
青黛从锦帘伸出手来,随着一声新娘进门,她被一位婆子背到了背上,摇摇晃晃,痴痴惘惘进了孟府大门。
成婚大礼依时举行,青黛从盖头下看到一双青缎粉底小朝靴①,金丝线绣的祥云纹,活灵活现宛若游龙翱翔,但那双腿只是软软放在轮椅的脚踏板上,一点活气也无。
礼成,一行人来到新房,一位老婆子边说着喜庆的话,边用喜秤挑起了盖头,屋子里红彤彤的,青黛下意识的第一眼就是朝孟磊看过去。
孟磊穿一身红色喜服,因着瘦嶙嶙的身躯撑不起喜服,连带整个人都像矮了三截,倾颓在宽绰的轮椅里。他肤色在红色的映衬下苍白的更像一张白纸,颧骨高高凸起,眼眶凹陷,却有一双黑濯濯的眸子,眼白都甚少见得,整张脸上只有浓密入鬓的眉毛有一丝人气,青黛心里陡然一惊,尽管已经做好了准备,亲眼瞧见又是另外一回事。
孟磊习惯了初次见面的人眼里愕然的惊诧,但没想到母亲给他找了这样一个人,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俏生生娇嫩嫩,柔软的让人心生期盼,又恍然暗淡下心思来:“你们都先出去吧!”
几名婆子丫鬟鱼贯而出,孟磊道:“听说青姑娘的父亲先前是位教书先生。”
“是的,父亲教了很多年的书。”青黛略显拘谨回道。
孟磊笑道:“那青姑娘应该读过诗经吧!”
青黛想起那些读书的日子,心暗暗然:“嗯,父亲会教我读书习字,诗经也粗粗看过几本。”
“那敢情好,我平日里闲着无聊,也都是闷在这些书里打发时间,以后倒是多了个可以闲谈的人。”孟磊黑濯濯的眼眸里浮现出洋洋暖意来。
青黛听着轻快的话语,心底忽然松了松,这个人至少不如表面那样可怕,便轻轻颔首。
孟磊适时让人进来伺候,而她被安排到了另一间房,本来有丫鬟要跟着进来伺候,被她婉拒了,床上铺着大红衾褥,枕上绣着百年好合花纹,浅樱红纱幔用金钩勾住,远处两只描金蜡烛静静燃着,黄梨木浮雕衣柜,衣架,桌椅,脚下铺着花纹地毯,窗上糊着霞影纱,青黛看得眼花缭乱,每一处都透着不俗二字,但似乎少了点什么。
对了,是风吹打纱窗的声音,或是那天气转明,或是这高门大户,连风都不敢来惊扰。
这间房和自己那间房一比,天壤之别,让人犹入迷境,踩在云端上。
青黛飘飘然将身上的钗环首饰卸下,卸妆,褪去外衣,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心却落不下来。难怪那么轻而易举的就拿出那些金叶片,这家底厚的实在让人不敢想象,所以有钱人家花钱给自己儿子寻个说话的伴,那也说得过去,又是把她安排在另一间房的,思及此,心里慢慢放松下来,只是她从此以后真的就在这个房里过一生了吗?守着那个不能行不能走的残疾人。
翌日,天边的云彩一点一点染上霞光,一名身着碧绿对襟花袄的丫鬟在门外头轻轻喊道:“二奶奶,您起了没?”
连着喊了几声,青黛才反应过来这声“二奶奶”是在叫她,忙朝外应了声,丫鬟推门而入,笑道:“看来二奶奶昨夜睡得还行,气色看上去很好?”
青黛微笑颔首,丫鬟又道:“二奶奶叫我含秋就行。”
说着含秋打开衣柜:“二爷说今天就不出门了,让含秋陪着二奶奶去给老太太敬茶。”
“二奶奶是喜欢这件金百蝶袄子还是这件绉纱裙?”含秋一手一件朝青黛看过去。
青黛淡淡瞟一眼,道:“都可以。”
穿衣戴银收拾妥当,随着含秋步入了孟园当中,孟园里小桥流水假山池塘,九曲回廊绕不尽,鹅卵石子小路光滑如琥珀,园子里花草树木葱葱郁郁,一片生机勃勃,似乎还能听见那池子里面的红鲤戏水声。
含秋在她耳边娓娓而谈:“这座院子是大爷的,大爷去的早,留下一个女儿,平常大奶奶除了早上给老太太请安,根本就不出来走动。”
青黛微微颔首,看了一眼院内,这座小院子有一种古老的被遗弃的感觉。
继续朝前走,含秋指着一处道:“那边是吕姨娘和四公子的院子,听说四公子正在准备参加今年的科举。”
又走到一处,含秋道:“这里是三公子的院落,三公子的院里种了很多莲花,可惜现在还不到赏莲的季节,三公子的院落和老太太挨得最近,老太太也最喜欢他,可三公子从小就是个调皮捣蛋儿,就喜欢和老太太对着来,老爷和老太太想让三公子考取功名,三公子偏偏要弃政从商,跟着舅老爷子在扬州学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