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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不好让对方挪窝,索性直接开启队聊模式,将秦筝一起拉进小队,让她放心讲述自己的故事。
    “多谢诸位费心。”
    秦筝长舒一口气,目光流转间,愁云密布的面孔终于带了些暖意,“此事说来话长……”
    ……
    秦筝的故事虽长,究其原因,倒也十分简单。
    秦家原是一方豪强,可惜后代经营不善,家道中落,如今只剩下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在震洲勉强算是个三流门第。
    秦筝是家中次女,上有一位兄长,下有两个弟弟。打从她年幼时起,秦家便重金聘请了好几位夫子,悉心教养她的兄弟们,盼望着他们能在“仙试”中崭露头角,光耀门楣。
    秦筝是个早慧的小姑娘,聪颖好学,成日里缠着父母软磨硬泡,这才挣来一个旁听名额。
    父母见她热心,便也随她去学,只是不时在旁敲打一二,要她不可松懈了琴棋书画、德言容功,免得将来说不成亲事。
    秦筝勤奋刻苦,运气也不差,身边有一位从小照料她的老嬷嬷,一心一意支持她多读书、读好书,还经常陪她一起读,边读边给她讲自己年轻时游历四方的故事,通俗易懂,深入浅出,别有一番趣味。
    在这位嬷嬷的鼓励下,秦筝虽然不受家族重视,但博闻强识、才思敏捷,远胜于兄长和幼弟。
    就在去年,秦筝和兄长秦弈一起前往都城,第一次参加了仙试。
    遗憾的是,兄妹两人都出师不利,名落孙山,与秦家人一心向往的“南天书院”失之交臂。
    后来,在机缘巧合之下,秦弈被同年拔得头筹的镇国公世子看中,带在身边做了个伴读。
    秦筝一面由衷为兄长欢喜,一面回到故乡,更加废寝忘食地彻夜苦读。
    她正值青春年华,还有很多岁月,可以一次又一次地向仙试发起挑战。
    但是,她没有想到——
    就在今年仙试前夕,陪伴她十余年的老嬷嬷提出要回乡探亲,向秦家告了个长假。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嬷嬷前脚刚走,向来待她宽容和善的父母突然一反常态,极力反对她应考,甚至不由分说为她定下了亲事。
    亲事的对象,正是远近闻名的恶少周韬。
    当然,“恶少”是聂昭从社会主义视角出发的评价,只能代表她自己。
    如果换个角度,周韬作为一方地头王八家里的王八犊子,一不杀人,二不放火,只是争取自己一夫一妻多妾制下的合法权利,简直感人肺腑,说不定还能评个封建社会男德楷模。
    事实上,秦家父母也是这么想的。
    “我爹说,正所谓‘知好色则慕少艾’‘人不风流枉少年’,男子偎红倚翠,流连花丛,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秦筝说到这里,不禁摇头苦笑。
    “我娘说,我嫁过去是做正室,人家姬妾再多,也压不到我头上。待我过了门,早日生下一儿半女,牢牢笼络住夫君的心……这一辈子,便算是安乐无忧了。”
    “…………”
    聂昭冷不丁听了这么一番引经据典的屁话,只觉得“知慕少艾”和“年少风流”的每一道笔画都惨遭侮辱,倘若文字有灵,恐怕要从纸面上跳起来骂街。
    “但你不愿意。”
    她面上不显喜怒,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抬起头直直盯住秦筝,“你想进南天书院,你想成仙。”
    “是。”
    秦筝用力点头,双眸光彩熠熠,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倔强和意气风发,“我不想就此认命,总要试一试才甘心。爹娘不信我,我却不能不信我自己。”
    “那便是了。”
    聂昭拊掌道,“你想考,那就去考。范进能考到五十岁,绝没有你才十五岁,就要弃考嫁人的道理。”
    秦筝微微一怔:“请问,范进是哪位才子?我自问博学,竟然从未听闻……”
    聂昭:“是个笑话,你不懂也没关系。”
    她向来热心,有意送这姑娘一程,暮雪尘一行也不反对。
    事实证明,在“多管闲事”这一点上,两人三狗心有灵犀,一拍即合。
    经过一番简单的密聊交流,事情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阿拉斯加留下看顾秦筝,聂昭与暮雪尘分头行动,各自带上一条雪橇犬,前往飞舟中打探消息。
    闲事要管,正事也不能耽搁。
    周韬已经被送回老家(以高空抛物的方式),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得尽快查明考生失踪一事的真相。
    ……
    对于这个“真相”,善州城一众考生的看法,可以说是相当丰富多彩。
    失踪的若干考生之中,头一个便是来自善州城,据说是个放浪不羁的文艺青年,颇有几分才名,写下过不少脍炙人口的情诗,数量与他的风流韵事一般可观。
    至于质量如何,那可就说不准了。
    关于这位多情才子的去向,当地人浮想联翩,纷纷脑补出许多或缠绵悱恻、或香艳刺激的传奇故事,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聚在一起津津乐道。
    从他们口中打探出来龙去脉,并未花费多少功夫。
    “哦,你说康兄啊?我想想……前些时日的诗会上,他说自己邂逅了一位平生仅见的美人,堪称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以他的脾气,说不定是与美人私奔了吧。”
    “那可未必。康兄游戏人间,不知让多少女子流干了泪,伤透了心。万一是哪个老情人上门报复,只怕凶多吉少……”
    “依我看,能让康兄惊为天人的女子,恐怕不是寻常人物,而是狐妖精怪一类。”
    “这么说来,他是被妖物掳走咯?”
    “确有可能。我听都城的亲戚说,这两月各地都有人失踪,惊动朝堂,近日便要举行大祭上奏仙界,请辰星殿的仙官下凡一探究竟。”
    “有神仙要来?那就不必担心了!”
    “……”
    听到这里,聂昭不禁眼角一斜,朝身旁面露得色的哈士奇望去。
    “小妹,你发现了吧?我们的消息,可比辰星殿灵通多了。”
    哈士奇密聊告诉她,“他们不思进取,任人唯亲,养了一群偷奸耍滑、媚上欺下的废物点心。若不是凡间举行大祭,进奉香火,他们才不管凡人死活呢。”
    聂昭:“香火?”
    哈士奇:“也可以说是‘供品’。对神仙来说,从凡间获得的供品越多,力量便会越强。”
    聂昭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心道这仙界总算还没烂透,有那么一丁点民主萌芽的苗头。
    只可惜监管机制不到位,再好的初衷也是空中楼阁。
    看看辰星殿,如今大权在握,还不是躺在民脂民膏上享福?
    她恨铁不成钢地暗叹一口气,带着哈士奇折返船舱,与先一步回转的暮雪尘碰头,简单交流了几句各自探听到的消息。
    顺便一提,所谓的“交流”是指聂昭和狗负责讲,暮雪尘时不时地点一下头,表示他没有睁着眼睛睡着。
    “他们口中的‘美人’,很可能就是考生失踪的原因。待我们到了都城,再作下一步打算吧。”
    聂昭三言两语讲完,省略枝节,直奔结论,“若是没有其他线索,就找几家考生集中的客栈盯梢,看看是否有妖邪出没。暮仙长,你以为呢?”
    暮雪尘亦无异议,一行人正商量间,忽觉船舱略有倾斜,似乎是在朝向地面缓缓降落。
    “不愧是飞舟,这么快就到了。暮仙长,我们这便……咦?”
    聂昭正要起身,忽然发觉一旁的穷书生还在熟睡,整个脑袋严严实实地埋在臂弯里,丝毫没发觉飞舟到站。
    若是任他这么睡下去,搞不好会耽误赶考的时间。
    聂昭读书时严于律己,有时候严格过了头,常常做些“错过考试”“忘记复习”之类的噩梦,难免会与其他考生共情,替别人感到焦虑。
    本着“为人民服务”的原则,她伸出手去,在书生肩头推了一推。
    “兄台,醒醒。该下船了。”
    “……?”
    那书生原本睡得正香,被她这么一推,从好梦中悠悠醒转过来,将埋在臂弯中的面孔抬起半分,“姑娘是……”
    “同船的过路人。”
    聂昭低头迎上他迷蒙的目光,仿佛看见了过去熬夜刷题的自己,不禁弯起嘴角笑了笑。
    “兄台,赶考要紧,可不能误了时辰啊。”
    “…………”
    那书生一连眨了好几下眼睛,方才将畅游天外的神魂拽回来一点,回想起自己身在何方。
    与此同时,聂昭也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这青年虽然衣衫朴素,转向自己的面庞却异常端秀俊美,是个罕见的标致人物。
    他天生一对波光潋滟的含情眼,眼尾处缀着小小一点泪痣,鼻梁挺秀,唇角上弯,不笑时也噙着三分笑意,一看就有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讨喜相。
    不过,这青年美则美矣,美得却不怎么端正,俊秀中别有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浮艳风流,好似人间三月桃李花,不因生在荒郊野地而减色分毫。
    书生定定望着她发了一会儿怔,忽地双眼一弯,在脸上挂起一对月牙,三分的笑意便成了十分,很有点勾魂夺魄的意思。
    “多谢。”
    他温声细语,嗓音轻柔得好似飞蓬,“姑娘真是善人,来日必有善报。”
    聂昭不习惯受人抬举,连连摆手道:“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善人。而且,我也不是为了获得善报才做的。”
    说罢,她不再与这位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寒暄,一手携着秦筝转过身去,准备护送她前往考场。
    “……”
    暮雪尘与雪橇三傻紧随其后,只留下那书生坐在原处,一手轻抚着眼尾泪痣,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人都走了?阿幽,我可以出来了吧。”
    就在这时,从他脚边摇晃的书箱里,传来了一道细弱的、雌雄莫辨的声音,让人联想起奶猫的呜咽。
    伴随着这声呼唤,书箱顶盖掀开,一对毛茸茸的尖耳朵探了出来。
    紧接着,又是一双亮晶晶、碧莹莹的猫眼,镶嵌在一张满月似的银白圆脸上,好像白玉盘中翡翠珠。
    如果从上方俯视,就会发现这口书箱里设有法术,内部空间足有十倍大,精心布置着猫窝、猫食盆、猫爬架等等,堪称一款猫咪专用的人力房车。
    “怎么啦,傻呆呆的,一直盯着那个小姑娘看。看上人家了?”
    白猫见青年兀自出神,翠绿眼珠一转,笑眯眯地伸出爪子撩他。
    “哎,这也难怪。她方才打人的模样真俊,骂人的声调也好听,我见了都心动。倘若我不是猫,早就从箱子里跳出来搭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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