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棠笑笑,帮他掖了下被子,起身,出门,礼貌性地跟院子里的吴阿婆打了声招呼。
厨房里,昨天打的水又用光了,伊棠试着拧了一下自来水的水龙头,悄无声息,还是没水。没等别人帮忙,她拎着水桶出门又去了村外打水,再回来时,村口站满了附近的村民,大家东一句西一句,家长里短,又犯起了嚼舌根的老毛病。
“哎哎哎,刚才那不就是前两天来村里慰问的那伙人吗,钱都给完了,怎么又来了?”
“是不是有人嫌钱少,被人讹上了。”
“真的?”
“假的!”
“咦,闹呢,那种大公司,谁有那个胆。”
“……”
闲言碎语,半真半假,伊棠拎着水从人群之中缓缓走过,垂着眼睫,若有所思。她一路边听边走,直走、右拐,走到吴阿婆家附近才稍有停留。
放下水桶,她甩了甩酸胀的手臂。
红色的旧木门前,一辆纯黑的宾利添越停在路边。
车子熄火停着,几个好事儿的村民站在车头附近,探头探脑地张望个不停。不消说,这样的一辆车国内售价三百万起,城里人也不多见,碰见了自然要多看几眼。
伊棠捏着微硬的小臂,侧头,看了一眼车尾的车牌。
绥城的车牌……
好巧,她也是绥城人。
“衍哥,我们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把这件事情给捅开了,今天一早接到消息,几家大的媒体平台都把新闻稿子给发出去了,政府出了通知,秦力正给对方回文件呢,这事影响不好,搞不好要吃官司。”
不远处,一道健壮的身影走了过来,再远些,男人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两个高大的身形西装革履,面色凝重,步履匆匆。
……宽大的车型横占了大半个街道,余下的空间只够一个成年人的身位。
她过不去,要等车走。
伊棠敛了敛眉头,弯腰再度拎起了地上的水桶,身后就是一条胡同,她退后,安静地站在阴凉底下。
周南还没骂完,说着,又暗啐了一口。
他妈的,留在绥城的那帮手下也都是窝囊废,他们这边钱都给完了,事情也平息了,结果临门一脚出了篓子,前期工作白搭,还让宋衍白来山里折腾了一回。
“衍哥,要不先把留在绥城的那几个手下都给解雇了吧。”
别的事先不提,得先把这口恶气给解决了啊。
周南伸手帮宋衍开车门,自己在车侧站定,等他上车。
“不急,了解清楚情况再说。”
宋衍眯了下眼睛,长腿一迈,跨坐进了车里。
宽敞明亮的车厢里,内饰工艺精湛,做工极度奢华。宋衍的西装外套刚穿到身上,袖口的纽扣还没系好,须臾间,他无意识地用深眸往车外一瞥,恰好,眼角余光里映入一道纤细的身影。
“那我马上就……”
“等我几分钟。”
刚要关门,周南的话没说完,宋衍又起身走了出去。
周南眨了眨眼睛,又抬起袖子,低头看了一眼左手的手表。忽地着急大喊道。
“衍哥!绥城那边还催着呢!”
宋衍好像没听见,他淡定自若,一只手抄在裤袋里面,大步流星地朝拐角的胡同走去。
古朴素净的胡同口,站着个温柔的女人。
今天天暖,伊棠穿着一条浅色的裙子站在光下,她睫毛微垂着,乌黑如瀑的长发随意地拢在肩膀一侧,两只细白的小手分别揣在裙子前方一对儿方正的口袋里,清风一拂,柔软的裙摆微微摇动,自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她知道他看到她了。
也知道他走过来了。
片刻,她抬头,小心地觑了他一眼。
“要走了?”
她声音轻轻的。流淌的时光里,不惊不慌,给人的感觉是她好像说了,又好像没说。
宋衍勾了下唇角,他淡然地在她面前站定,一双黑亮的皮鞋紧贴着她的鞋尖,深郁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清澈如泓的眼睛。
“嗯。我公司有点急事,得回绥城一趟。”
“……”绥城。
伊棠眨了眨眼睛,心口像是被人用木槌轻敲了一下。
原来那辆车是他的。
她也是绥城人,怎么会这么巧,她过两天也要回去的。
“你也不是本地人吧。打算要去哪儿?我车里有空位,要不要一起走?”
宋衍随意地开口,他一只手插进粗硬的短发里拨弄了两下,淡漠的语气,恍若无意。
伊棠慌忙地摇头,“不麻烦了,我也是绥城人。在岐山只不过在这里还有点工作没解决完,绥城离岐山不远的,我晚两天回去,你先走吧,不用管我。”
她低下头,别过脸,将两个人紧挨着的鞋尖拉远一点距离。
“……”
一句话,两个信息。
她也是绥城人,她来这里工作。
倏尔,宋衍轻笑了一声,他眉梢微动,侧过身,将笔直的脊背贴到胡同口坚硬的石壁上。“留个电话吧,好歹认识一场。”
他这一走,还不知道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两个人互相留个号码,总不至于像之前一样断了联系。
“……”
寂静的胡同口,空气里静默了一瞬。伊棠紧闭着嘴巴,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