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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黄昏时醒来。少年的房子昏沉,在肉欲里沉沦的暗门,缝隙间透出薄光。这个房子混浊,却带着少年身体独有的香气。脂粉参着檀腥,皂角味盖过被床。
    蝴蝶就在这个地方消耗自己的美丽。从十九到二十三。他将大半日子投在这样的暗处里,被欲望滋养,长得动魄惊心。
    他一直没有进过这扇门。
    我披了件衣服,将外衣从地上捡起一层层迭上身。从暗间里出去,一路上都是人,涌着挤着,窥视向我。那些人的眼里沾满火,盯着那扇门,臆想门后的少年。
    情人站在远方,不敢靠近。隔着攒动的人头,他眼眶常年发红,手里拽着毛巾,将肩膀塌着,刻意隐入人群。我拨开人潮,站在他面前,小孩几乎将自己缩起,蹲在地上,环住身体。
    我朝下看着他,没有扶起。
    “我是不是提醒过你,不要爱上他。”长久,我终于开口。
    他没有回答,浑身颤抖。
    我将他从地上拖起来,搂着他的背,支起他的腰:“你看这些人,都爱他。”
    “那么多的人,都在看着他。”
    “Avo。他是萧欠。”
    红俗间的男女,总会溃败于惊人的艳色里。爱上这样的少年,是一场太大的悲哀。这个小孩承受不起。
    贫穷,衰弱,病痛中的母亲。这个少年仰仗于我,却爱上我的丈夫。他注定会被蝴蝶舍弃。大概会恨他。
    所以我只要提醒,我才是他的同盟。
    这个少年,不该背弃我。
    他忽然推开我的手,我顺力磕到墙角边上。边角锋利得像刀,割破我的皮。我流了些血,从脊背顺到腰窝。小孩惊慌失措,嘴里呢喃着对不起,想要凑过来看我,可我顺着墙壁滑下,倒在地上。
    “你背叛我了吗,Avo。”
    好有趣,我选的情人,出乎我的意料。我本以为,他会知道向我感恩。
    他站得这么高,高得我要仰头望着:“你对我下过的承诺呢,Avo。”
    “你的母亲呢,Avo。”
    少年终于明白局势,朝我低下头,跪在地上要将我扶起。我推开他的手,一个人走,留他一个人跪着。
    一个废物。
    背上的血印出来,藏在衣服里。这么厚的衣服,遮住一身伤。我觉得疼,可又不知道是哪里疼。血湿湿答答,大概从尾骨到脊梁,我疼得靠在椅子上,一个人藏在夜馆不知道哪个角落。
    那个角落没有人。
    我看着那些人相拥,唇齿交缠,对着酒与水。那些人不好看,混在一起,像黑浑的虫。
    我一直在淌血。背过手去碰,疼得我几乎要麻木。
    麻了,就不疼了。
    很长一条血痕,满手的血。脊梁少了脂肪,硬骨头磕在锋刃上,皮开肉绽。人失血会冷,周身力气被抽走,我倒在椅边。
    这个世界,不是我的世界。
    我不该来这里脏身。
    可我答应过蝴蝶,我会带他走。
    直到有人经过,我扯住,向他问起萧欠。
    那个人说了很多,满身酒臭,浑浑噩噩,大着舌头将路从东指到西。我跟着他一直走,他推开一扇门,结巴着:“到……到了。”
    我撑开门,一片白。蝴蝶坐在正中,上身没有衣服,老朱抬起他的手替他擦身。水里起了白雾,热腾的浇在他的身上。他乳白的身体被烫得发红,胸口,肉尖,男人粗粝的手指擦过,他没有反抗,习以为常。
    他身后还有别的少年,将一盆水由头泼下,大水灌过他的身体,冲洗,他浑身湿濡,皮肉上那条红疤艳得晃眼。
    我站了一会,直到蝴蝶终于睁开眼,他的目光动了动,一会才轻声着:“罗缚?”
    我点了点头,靠在墙上。墙上嵌满瓷砖,青色的,缝隙里生满黑泥,大多泛黄。我大概出了很多血,血混着水,我一路滑下,坐靠在墙角。
    蝴蝶突然拨开那些人朝我冲来,惊惶到连脸都狰狞。他一只手环过我,一只手摸着墙壁。都是红,满手的红,被水冲淡的红,红得骇人。
    “罗缚!”他扣着我,伸手探进我的衣服里,抽出手,一水红。
    “老朱!!”少年撕心裂肺地喊,手发抖,整个人几乎倒下。我按住他的手,抚上他的颈:“不要紧张。”
    朱老九想围过来,又被他喝住,少年的身体疯了似颤抖,将我搂在怀里,一贯热络的身体在片刻之间发寒。我握住他的肩膀,顺着他的背:“不要紧张。很小的事情。只是划破了点皮。”
    “不是划破了皮!!”他朝我吼出来,面上涌满血气,“罗缚!都是血!!”
    “你背上都是血!!”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浑身都是血!!”
    蝴蝶将我挡住,稍稍抬起我的衣服。他的指尖冰冷,顺着我的脊背,一寸一寸比着,那颗心透过衣服跳得太急,急得震耳。
    我坐直靠着他,将他环入我怀里:“我说那是很小的事情,就是很小的事情。不要急。急了什么都处理不了。你去给我找一张镜子,我看看怎么处理。”
    他很久没有说话,连身体都静下去。我只觉得胸膛一片湿潮。
    “罗缚,很长的伤口。”他哑着嗓,“不是小事。”
    “是很长的伤口。”
    “那就用东西裹起来先止血。”我将身体完全塌在他身上,隔着一层衣服,他架起我,连同那早已摇摇欲坠的脊梁,“你有纱布吗?”
    “用纱布裹起来送我去医院……”
    少年抬头看着我,什么都不说。一双眼睛太悲悯,眉目却太浓,眼睫碎着水,晕不开的艳气。
    好像哭过。
    “罗缚。”
    “那是很疼的伤口。”
    我顿了会:“所以呢。”
    他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什么话,都再说不出口。
    血涌下,将地上染红。我们拥在一片红里,像要死在一起。我浑身无力,他仿佛尸体。我们僵持好久,直到他搂着我从地上站起。气息终于平静。
    “老朱。她受伤了。”
    蝴蝶将我背起,没有衣服蔽体,沾了一身血:“找纱布送来我房子,我先帮她止血。”
    一路之上,人觇视我们。恍恍惚惚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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