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仙人何时生人?可否告知艳秾~”她若有所思,又恐问成碧芳龄有所冒昧堂皇。
“贫道不过一弃婴,被师傅所收所养,与师兄自小长于玉溪山,并无父母之源,可承欢膝下,故而圣女所问,贫道亦不能答。”
种种巧合,千头万绪,但越理越乱,才发现竟是死局。
她与上任圣女羽落究竟有何渊源?本以为山穷水尽,艳秾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转瞬之间柳暗花明。
原来这位圣女羽落本家是姓梁的,而她逃离西南之境时,早已珠胎暗结。
“羽落花容月貌,天资卓越,一手蛊术出神入化,长老原想将她许配给五毒族的少主,但那年自中原来了一位意气风发,风度翩翩的少年郎,无人知那少年郎的来历,族中老人提起时总说圣女羽落笑靥如花,总是唤他‘桓郎’……”
成碧抬眸看着那与她甚为相像的画中女子,语带凄凉之意:“当年的‘墨点探花’可不恰恰姓桓,玉树临风,潇洒临仙,倒使宁江两岸世族子弟汗颜自愧,无数名门闺秀倾心,甚至会青楼的花魁自荐枕席,却是神女有意襄王无梦,到头来香消玉殒,落了个干干净净~”
那位“桓氏玉郎”是一等一的风流人物,母妃那时年幼,提起来仍是心向往之,更何况姨母进宫前与他的那一段“孽缘”。
他是一等一的神仙人物,符合所有闺阁女子对夫婿的全部幻想和憧憬,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骑马斜倚桥,满楼红袖招的时候,又是何等的风华冠盖,他招惹的相思,欠下的情债又何止数不胜数。
谁曾料想西南与帝京千里万里之遥,月老竟是如此不开眼红线牵了这相思劫。
“仙人可知他现在何处?”见成碧对那“桓郎”身世来历如数家珍,艳秾呼吸愈紧越发关切。
“他姓桓,名珩,字拂玉,先帝年间的‘墨点探花’,被昭训皇后鸩杀于桓府,后又被先帝掘墓开棺,怒鞭骸骨,融为齑粉……”
艳秾哪怕见惯了世面,但听成碧如此波澜不惊的讲述,仍觉胆颤心惊,她不再询问反而欲言又止:“仙人可是还同陛下置气,我自诩容色姝丽,不遑多让,自西南一路北上见之识之,无不侧目,倾心于我石榴裙下的儿郎亦是比比皆是。”
“他们惜我怜我,花言巧语者有之,珠翠诱惑者有之,温柔小意者更有之,但无不是贪我容色,薄幸负心,如此皆是,于我观之陛下对仙人才是一片冰心,舍己忘我。”
每日那一碗碗的龙血,谁人见了不触目惊心,但无论旁人如此劝说,以头抢地,陛下总是甘之如饴,他放血时甚至观他嘴角轻抿微扬,浅笑晏晏。
艳秾蛊术医道皆是翘楚,成碧她是活死人当然摸不出什么脉象,她自知瞒她不过,也不曾遮掩,谁曾料想艳秾竟跑到献贤殿来为谢宵鸣不平。
成碧巧笑嫣然,比之清荷多了些艳色,比之芍药少了份轻浮,浓淡相宜的娇媚俏丽,任谁看了都挪不开眼,“圣女是想劝我多去看看陛下?”
“陛下为了给您修建引凤台,今日早朝于太极殿赐死了数位言官,车裂之刑……”
此举可谓引起轩然大波,与谢崇爱惜好名声,对那些冒死进谏的言官敬而远之不同,谢宵表面温润宽厚,但却杀伐果断,从不许有人置喙挑战君威,倒是那几位打算流芳千古的言官死了白死。
谢宵哪会怕什么“寒了天下士子的忠心”,赐下千人孝衣,十里丧葬,但墓碑之上却严令一字不题,何来青史留名。
引凤台照建,人他照宠,依旧是奇珍异宝,绫罗绸缎紧着宫里这位名不正言不顺的落云仙人,穷尽一切博得美人一笑,要不是依旧勤政,朱批不改,满朝文武就真的沸反盈天了。
“那些人左不过是我说妖道□□,荼媚君心,褒姒妲己,惑乱朝纲,哄着陛下求什么长生之道,可谁人知那些又何曾是我想要,我想求的不过是个‘生’字罢了,但这些哪怕贫道说出来,又有何人信呢?”
“陛下龙姿凤仪,又掌天下之权,最最难能可贵的是他痴心一片,情深似海,这般钟情天下女子谁不动容,难道换不了仙人一回眸吗?”艳秾委实不解。
“看来圣女尚未领悟一个‘情’字,我与陛下朝夕露水,一夕之欢,又何来什么情意,更何况陛下从来都不曾问过我,这些是我想要的吗?金山银山虽好,尚有人弃之如敝履,浪子回头也罢,迟来的情深似海,尚不足手里的一筷热汤面来得实际,陛下这样做不过是借我之名,行他之事罢了。”
谁又比谁来得更纯粹呢,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借她行事又成他之名,实在道貌岸然,让人咬牙切齿,只有她敢啐他一声“伪君子”了吧。
话黄昏恨话秋,凭栏望断水空流。浊酒杯中深更浅,谁人织梦我知愁。
炎夏夜半的宸宫,终于施施然落了几分陌然的凉意,带着无边徜徉的寂寥与萧瑟,人在盛夏,心埋寒冬,谁曾料想献贤殿里竟是别有一番天地。
月光如水,烛光杳然,而那冷色暖色相互交融出的别致光线里,洒落她一身莹润如玉,触手生凉的娇躯,只听得美人轻轻嘤咛一声,仿佛狸奴萦语,挠人心魄,悱恻撩人。
她几日不去含章殿伴驾,旁人只以为是她使小性子惹恼了陛下,却不料內侍大总管阮显日日三催四请,都请不来这位落云仙人,他们这些御前伺候的人为此吃了不少苦,恨不得立刻跪下喊她“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