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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百八十七)
    多年后下了一场雪,雪势浩瀚,几乎要淹没整个京华,雪夜里见到风元香走来时,我突然想到了这个瞬间。
    如果这时我答应了李晚镜和他一起去山下隐居,现在的我会在哪里?是否还会沉入这片茫茫大雪?
    但当时的我没有任何犹豫,我并不想下山,虽然我没有想当掌门的心愿,但这不意味着我想和李晚镜去山下过两人世界。
    我问他:“是不是不习惯这里的生活?”
    李晚镜摇摇头,什么也不肯说,在我的再三追问下,他才松了口:“我讨厌你师兄。”
    我故意道:“师兄?你指哪个?白灵吗?”
    他顿时生起气来:“你明知道我说的是哪个!”
    这两个人果然是吵架了,我道:“等着,我让他给你道歉。”
    “别……”他一把揽住我的腰,可怜兮兮地看着我:“我不要他道歉,我只想离开这里,微雨,我们下山好不好?”
    “这……”我有点为难:“可是下了山,我们又该去哪里呢?”
    “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买个庄子,再买几个仆人伺候我们,你要是担心他们不好,我就把以前在荣棠府伺候过我们的人都叫来。”他摸上我的脸,语气有些焦急:“我保证,在山下比在这里的日子过得逍遥,好不好?”
    我拿下他的手,握在掌心:“有什么地方比离壬山更逍遥呢?这里远离尘烟,没有战争、没有危险,一般人谁也进不来,再没有比这里更自在的地方了。”
    他眼中的神采一点点黯淡下去,我摸着他的头,道:“这样吧,既然你讨厌陆白月,我尽量不让你和他见面就是了。我让白灵把厨房搬出这个院子,以后他们吃饭上别的地方,你过来与我同住,如何?”
    他虽然还不情愿,但心中也知道我断然不会同意他的要求,能做出这步已经很难得了,思量再三后点了点头,同意了。
    我笑道:“所以到底发生什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李晚镜撇撇嘴:“还能有什么?不过是欺负我这个新来的,觉得我在山里无依无靠,可以随意拿捏罢了。”
    这样吗?没想到陆白月是这种人。
    但是,这也太不像李晚镜了,在我的印象里,李晚镜可不是这么无能脆弱任人拿捏的家伙,他不欺负陆白月都算好了。
    见我有些不相信,李晚镜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思量接下来的话该说还是不该说,最后还是道:“他还打我了,你看——”他撩开袖子,给我看他手臂上的淤青:“他用锅铲敲的!”
    我急忙拿过来看,没想到他身上的伤不止这些,胳膊上的淤青红痕至少四五处,其他地方也有撞伤和击打的血瘀。
    天星门门规禁止对外人动武,陆白月要当掌门了,却还如此公然违背门规,欺负一个外来的,他搞什么呢?
    我揉着他的手臂,有些心疼:“他太过分了!我们去温泉那里给你疗伤,你也是,武功这么高,怎么不还手呢?”
    李晚镜一把抱着我:“我身子骨弱嘛!”
    呃……我一头冷汗,这个理由……呃,真是让人很难相信呢……
    肯定还有别的原因吧,只是李晚镜不肯说。
    也罢,他既不肯说,我也不逼他,先这样吧,总有一天他会说的。
    不过我也必须得去质问一下陆白月了,搞什么鬼?看着清雅高洁的一个人,居然背后打人?
    我拿出给李晚镜买的发带,他看了一眼,扬起下巴,似乎极为不满:“这就是你给我买的礼物吗?太简陋了吧!”
    我笑道:“不喜欢?那算了,我给师父送去,他最近突然变成了年轻人,似乎格外爱美呢……”
    “凭什么!”李晚镜眉毛一跳,一把夺过来:“这是给我买的,凭什么给他用?!”
    “你不是不喜欢吗?”
    “谁说我不喜欢了!”
    (二百八十八)
    最后李晚镜气鼓鼓地系上了,白衣红带,看起来非常明媚,少年气十足,我越发觉得我眼光真好。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看见陆白月也戴上了簪子,心里虽然高兴,但还是想质问他干嘛打人,不过在饭桌上也不好说,就先对白灵说让他把厨房搬出去,理由是我天天被油烟烤,眼睛难受。
    白灵十分不满,小眼一瞪:“搬过来才几天?!锅底还没烧黑呢又要我搬出去?我是球吗?!让你们来回踹!”
    好大的怨气啊,我拿筷子的手瑟瑟发抖:“我们都会帮你搬的。”
    “想搬自己搬!”
    “好好好……”见他松口,我急忙应道:“那我来搬,你不用管了。”
    白灵这才不说话了,但他看看一旁安静吃饭的李晚镜,更怨念了。
    在山下时白灵问我小八是不是已经恢复记忆了,我让白灵自己去问李晚镜,我想这种事还是李晚镜自己说比较合适。
    但现在李晚镜这态度……似乎完全不在乎,甚至已经忘记了白灵的存在。
    好可怜的白灵,一心偏爱李晚镜,却换不来对方一个回眸,太可怜了。
    晚饭后我让李晚镜留在厨房跟白灵一起洗碗,顺便跟他谈心,我也趁此机会去质问陆白月。
    没想到我刚把问题问出口,陆白月就露出了十分无奈的表情:“说好此事当做无事发生,谁也不率先告状,这家伙真是……”
    他告诉我,先动手的人是李晚镜,而且他也受了不少伤,但已经运功愈合,身上没有留下伤痕,他给我看了被撕烂的衣领,以证实他没有说谎。
    我懵了半天:“……所以你不是打他,你们是……互殴?”
    陆白月回想了一下李晚镜当时的眼神,觉得不甚像,白凤白冬在世时经常闹矛盾互相打架,但他和李晚镜不是那种感觉,李晚镜对他完全是想杀之而后快。
    但他还是颔首:“算是吧。”
    我问他:“你们为什么要这样?临走的时候我不是交代了让你对他友好一点吗?!”
    陆白月道:“我正是对他友好,所以才叫他一起打扫卫生,还手把手教他做饭,为他指明前进的方向,但他态度恶劣,只想打我,我还手只不过是为了自保。”
    “……”我迷茫了很久:“那你一开始别管他不就好了?”
    他摇头:“我不能任他在歧路中越走越远。”
    “你叫我,我来管教他。”
    陆白月看了我一眼:“我不觉得你能管教得了他。”
    “……”我被怼得差点失了语。
    不消片刻,李晚镜笑眯眯地过来了,一脚插进我和陆白月中间:“小白灵已经哄好了,我们开始搬东西吧?”
    我深吸一口气:“你们两个以后如果学不会和平相处,就都给我滚蛋。”
    我努力让自己情绪稳定,但还是说出来“滚蛋”这种带着情绪的词语。
    陆白月听了不说话,李晚镜笑眯眯地搂着我的胳膊,连声应道:“好,好,知道了,我们以后定然和平相处。”说着就拽着我去搬东西。
    (二百八十九)
    这一晚把厨房搬到了原来的院子,我把旁边的屋子收拾了出来,李晚镜却嫌弃这屋窗户朝西,总之就是非要跟我挤在一张床睡。
    “难道我就没有独自睡觉的自由吗?”我真想大喊一句再把李晚镜踢到门外,但也只是想想。
    看到枕边浓情蜜意的大美人,谁能下得了这种狠手呢?
    或许陆白月说得没错,我确实管教不了李晚镜,除非他犯了什么我无法忍受的错,才可能狠下心去教训他。
    但看到他因为我而痛苦,我又会心软地原谅他。
    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是这种人,我这种性格,到底算是宽容还是软弱呢?
    还是说,李晚镜天生就克我这种人,所谓一物降一物?
    我拉拉他的头发,他道:“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跟陆白月打架?”
    “我只是稍微碰了碰他……”
    “……”这俩人的话但凡有一句能对上的我都能去烧高香了。
    “快说,我要听真话。”
    李晚镜眨眨眼,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我敢保证他这一刻脑子里闪过千百个歪点子,干脆捧着他的太阳穴:“不准说谎,快点回答!”
    李晚镜挣扎了很久,最后也没逃过我的魔爪,惨叫了好半天,最后哀哀道:“我没有说谎,啊,我的头好疼……”
    “你如果今天不说真话,就别想睡觉!”
    “好疼……疼……”
    折腾了好大一会儿,他泪眼朦胧地躲在角落里啜泣,大概数落了我一万句不心疼人后,我实在拿他没办法,招招手让他过来,示意放过他了。
    他这才爬过来,缩在我怀里,过了片刻又把手伸进我衣服里,前前后后摸了一遍,又往我的腿间探去。
    这种气氛里他居然还想要做爱,我抓住他的手,道:“你脑子里只有这回子事吗?”
    他撇撇嘴,似乎也恼了,转了个身滚床那边去了。
    (二百九十)
    夜渐渐深了,李晚镜毫无困意,他看看躺在一边的林微雨,她一动不动。
    他轻轻地拨弄她,结果发现她双眼紧闭,呼吸沉稳,看来已经睡着了。
    “什么呀……”他在这边翻来覆去地蹬床,她居然像没事人一样睡着了。
    无心无情的女人!他张口就想咬她,但又害怕吵醒她,转头咬了咬她的头发。
    想起她刚刚的话,他心里酸涩:“我把命都给你了,心也掏给了你,你现在倒嫌我下贱了,说我满脑子只有欢爱,可除了这副身子,我又有什么能让你喜欢的呢……”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尤其是想到今天陆白月说他的那句话,甚至忍不住发起抖来。
    “因为自卑,所以贬低别人,但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只能炫耀自己的身体。”
    他当时就气得掀翻了灶台,之后又险些把陆白月掐死。
    因为自卑,所以贬低别人,但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只能炫耀自己的身体。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割开他年轻的、血肉丰盈的身体,露出里面空虚的灵魂和卑劣的心。
    那一瞬间李晚镜恨透了陆白月,他疯了一样地想要杀死他。
    但李晚镜没能成功,他有丰富的杀人经验,陆白月却有丰富的逃杀经验,两个人在厨房大打出手,后来掌门赶到,一人踹了一脚,阻止了这场争斗:“别打扰老人睡觉!”
    掌门给他们两人下了禁制,谁再打架就会被倒吊起来和母猩猩共舞。
    掌门骂骂咧咧地走了,李晚镜失魂落魄,他思考了很久,最终向林微雨提出了下山。
    他决定当一次懦弱的人,他不想再和那个能看穿他内心的人相处。
    但是林微雨没有答应。
    其实,如果林微雨爱他的话,他就不需要去特意炫耀什么了。
    过了很久,他终于沉沉地睡去了。
    (二百九十一)
    察觉到他呼吸渐渐平稳,我睁开了眼睛。
    李晚镜在我身边蜷着身子睡着了,似乎很没有安全感,我伸手把他搂进怀里,抱紧了他。
    他迷迷糊糊地“唔”了一声,也下意识地抱紧了我。
    常有人说越漂亮的男人越麻烦,此话果然不假,李晚镜的脸皮常年厚如城墙,我以为他的内心也早已无坚不摧,谁能想到他会有如此脆弱的一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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