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沛牵了马,院落的黄狗夹着尾巴低低嗅着马蹄留下的味道,他的目光掠过院中的菜畦落在推开的门扉中,孙大娘同温宣鱼一起走出来,合欢襕裙下并百褶十二福裙,头发简单绾成双丫髻,肩上垂下长发梳成两根辫子,当真是俏丽动人。
孟沛上前两步,将自己的斗篷取下交给了温宣鱼。然后他伸出手去,温宣鱼将手放在他手心,滚烫干燥的手握住她的手掌,轻轻一托,她便上了马背。
高头大马轻晃了头,温宣鱼赶紧夹紧马腹,转头看向马下的孟沛,孟沛却只是牵了马的缰绳,另一只手安抚拍了拍的马脖。
“踏霄很温顺,不必害怕。”
温宣鱼本想问他为何不上马,却又想到,眼下已是青天白日,若是两人共乘一骑回去叫人看见难免闲话。
——虽然现在闲话肯定不少了。
她忍着恐惧咬着唇嗯了一声。
“小孟公子,我不怕的。”她说。
但双手紧紧抓住马鞍前面鞍环,直直看着马儿,裙摆垂坠在白色的马身,她忍着不看他,明明恐惧却忍耐着没有开口。
少女已长大了,已知道了男女之别,也知道了并不适合过分亲昵的接触。
他想起了她昨夜微红的耳尖。
而前世这个时候,他的阿鱼在知道了晓事知羞之后,送给他的第一份正式礼物就是那枚解结锥。
孟沛看了她一会儿。
仿佛有某种隐晦的情绪正在心尖和指尖蔓延。
马儿轻轻嘶鸣一声,他牵着马上路了。
从孙大夫家出去,上了官道,过了两处里堠,隐隐可见前面的莱山县城。
而宁安镇就在莱山县城东数里。
没有路引不能进城,但孟沛交了一份过路费还是顺利混了进去。
县城比宁安镇繁华多了,街道上的赶早的人不少,温宣鱼骑在马上,引了不少目光,好在有孟沛的斗篷挡住了大部分人的视线。
马儿在一间足服店前停下,温宣鱼疑惑看向孟沛,他眉眼是温柔和煦的神色:“阿鱼的妹妹鞋子遗失了,穿着这样不合脚的鞋子回去恐怕不妥。”
温宣鱼无法拒绝这个理由。
她由着孟沛扶着下了马,这一夜奔波,并未休息好,其实身体极为虚弱,落下的瞬间,她脚微微一软,他一只手恰到好处揽住了她的腰,陌生而又亲昵的接触,让她几乎不受控制微红了脸:“多谢。”
而他看起来神色平静松开了手:“阿鱼妹妹不必和我这样客气。”
足服铺宽敞整齐,男女宾分为不同区域,女宾处又分了内穿的足衣和外穿的各类鞋履,进去她一眼就看到了一双罗锦绸缎的翘头鞋,淡粉的色,上面绣着莲瓣,看起来雅致又好看。
但这样的鞋子只看绣工就知道价格不菲。
买不起。
温宣鱼的目光短暂停留了片刻,扫过那双鞋子,向前看去,最后选了一双最普通的圆口方舃,颜色也是鱼尾灰,耐脏,是最寻常的款式,便宜又好走路。
她看完了,便叫掌柜,掌柜进来见温宣鱼选中了这双鱼尾灰方舃,似乎有些意外。
“姑娘不妨看看这些?”他热情向她推荐更多漂亮的款式道。
温宣鱼摇头:“就这个就好了。多少钱?”
掌柜笑:“这个,不值什么钱——都是去年的旧货,姑娘想出多少?您给个价。”
温宣鱼有些意外,她看了看这鞋底,都是新的,不由有些迟疑又狐疑:“旧货?”
掌柜摸了摸胡子:“是的,都是断了尺码的,卖了一年不曾卖掉,就这么一双,随姑娘给个意思,当小店今天的开张彩头就行。”
温宣鱼心头微喜,没想到遇上这么个好事,她想了想自己那扑满,迟疑了一下:“十文?”
这个价格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本已做好了被掌柜变脸骂一顿的准备,没想到掌柜却嘻嘻一笑:“成。”
买了鞋,她让掌柜将脚上这双孙大娘的新鞋包起来,然后再出去向孟沛借钱。
孟沛倒也没有说什么,只微微笑着,一贯的俊朗雅致。
新换了鞋,走起路来果然方便多了。
两人走出门的瞬间,走在后面孟沛随手向后一抛,那掌柜立刻伸手接住了扔过来的一角银子,那重量让他脸上顿时笑出了花。
“公子姑娘好走啊,下回赏脸再来。”
两人并行下了台阶,温宣鱼狐疑看了一眼孟沛手上那包好的布袋,总觉得似乎不像是只有一双鞋的样子。
孟沛脸上露出些许笑意:“方才等阿鱼妹妹的时候,我亦选了一双。”
原来如此。
此刻街道上渐渐热闹起来,温宣鱼有些怕在人群中骑马,便想要沿街走出去,这样也正好可以逛逛街。
孟沛伸手向她:“若是有喜欢的……”他的手心上面是碎银子、铜钱甚至还有金珠子。
温宣鱼想了一想,没有拒绝:“那就再借小孟公子一些。”她倾过身子,纤细的手指在他摊开的手心里捡了几枚零用的铜钱。
一枚一枚,手指点到了他手心,取出,又是一枚。
她的呼吸近在咫尺,小小的唇瓣在朝阳下有了血色,像微红的莲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