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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个初春的艳阳天。
送别哥哥明雩和发小卫煦,明心照常到画着聚灵阵的田边,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已经等在田埂间。这是云小夕,她本是聚魔林内得以幸存的普通村民,前一段时间偶然的机会闯进全是医修的后勤,恰好被明心撞见,给了她两块饼,换得她在身边打下手。
因为封魔阵损毁,魔修倾轧,整个西南,乃至南边、西边,大半个修真界的凡人城镇村庄接连损毁,居无定所的凡人朝不保夕,不能耕种,没有粮食,饥荒随灾难而来。明心到封魔道之后便一直在想办法饥饿问题,云小夕给她打下手,所以偶尔闲暇,明心还会教她一点能用得到的修真界小知识,这小姑娘也很上道,立刻改口喊她先生。
明心在田边看了一圈,种着的作物已经在成熟期,而距离这批作物种下去的时间,也才过了十天。
“再观察一天,如果没问题就可以收成,这个变阵聚灵阵的画法我已经教会你了,以后推广开来,就由你去教会更多的人。”明心交待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云小夕,又说了几遍注意事项,让她记牢。
看过田野,明心才准备走,忽地被拉住。云小夕捏着她的裙角,微微发着抖:“先生……”
明心察觉不对,蹲下身安抚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云小夕抹了眼泪,哽着声音:“先生,弟弟病了,可以跟我一起去看看弟弟么?”
明心愣了愣:“病了,怎么不到医馆里找李姐姐看病?”
云小夕张了张嘴才想说话,视线落到不远处,才平稳的身体又抖起来。明心骤然回头,看到了许久不见的……江云?
面前的陆江云与记忆中不太一样,俊朗的面容多了一道细长的疤痕,原本的少年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挥不散的阴霾和沉重。他身后是他的师兄,炼器宗大弟子陆斐。
陆斐手里牵着云小夕的弟弟,望着明心,道:“好久不见了。”
云小夕更重地抖起来,明心心觉来者不善。
江云向云小夕招手,道:“封听都跟你说了吧,我们找你好多年了。”明心没接话,手边的云小夕沉默了片刻,颤抖地挣开明心的手,噙着泪往陆斐身边走去。
明心看了一眼惊恐的两个孩子:“你想做什么?”
江云身后一个炼器宗弟子上前把云家姐弟带走后,陆斐才道:“我不如师兄和封听一般心软,局势焦灼,一秒都等不得,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话音落,一群炼器宗弟子从明心身后围上来,胁迫着明心往城门的方向去。
路过陆斐身侧,明心停住脚步:“西边阳关道,关于周弃陷落的消息是假的,你们想把我哥调开好带我去你们要去的地方?”
江云沉默了片刻,点头。
明心松了口气,又看陆斐:“她们还是孩子,别为难她们。其实你们不来,我也要去找封听的。”
因为不知一去什么时候回,她估计着时间,原本还打算给燕纵留封信再走。他昨夜离开前还叮嘱让她等他……她自觉没辜负过谁的期许,除了燕纵。
一直以来,他的期望都只有收剑归来时能看到她;而她,不管是自愿的非自愿的,一次都没有等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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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前,只有封听一人。
听到声音,封听转过头看到江云的那刻蹙起眉。他对着明心道:“若你不想去,也来得及。”
江云立刻急了,才要说话,却被身侧的师兄陆斐拉住。
明心摇头:“不必。你们想复刻封魔阵,但除了我哥哥,也就我能帮得上忙了。”
他们之所以要出此下策,就是因为明雩不愿意重启封魔阵。
明心沉默了片刻:“我哥哥已经在封魔道驻守了十多年了,虽然他瞒着我,但我也知道他周身上下大小伤不断,有时候伤的重血腥味都掩不住,他不想我知道,还会特意避开我;还有卫煦,他倒是长大许多,从前总叫嚣着绝对不入医道,现在却埋头在伤患里,日夜不眠,总觉得自己能做到更多,比我有出息……”
封听心间松动,一时不知道该说。“你哥哥会不高兴的。”
像是想到之后会面临的局面,明心轻笑起来:“他或许会打你一顿吧。”
场中沉闷,没有人说话。
明心道:“我知道你们要这么做的理由,这世间的许多事并不都是清楚分明的,就像现在你们和我哥都各有坚持,没人知道你们选择的路后面到底是什么,是被期许的和平?还是更多的牺牲和更多的鲜血?谁都不知道。选一人还是选万人在你们心里已经有决断,那么接下来是什么样都可以去接受。”
封听长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说。
不少时,几只不起眼的飞仙鹤从城墙飞出,直奔聚魔林月隐氏族隐居地。
入目是一片废墟,只能勉强看出原型的房基围成阵法图形,明心被压入界内的那一刻,熟悉的景象在眼前铺开,就像连续播放的影片,许多不该属于她的记忆伴随着隐隐作痛在脑海浮现。
“明心!”封听察觉不对,再看时,明心已经颤抖着抱着头跪在地上。
鲜红的血珠滴下,啪嗒一声,随后是明心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