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说话,即使她不应他也自顾自地说着。她紧闭嘴巴,眼皮低垂着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沉默也是一种反抗。
他将药油倒在掌心,熟练地从她足踝处开始揉捏。原本被束勒出的痕迹淡了许多,皮肤下隐隐的浅青。他将她的脚托在掌心,用手指拔弄她圆鼓鼓的脚趾头。她皱眉,脚就要收回来。他一把握住她的足弓,不容许她退后半分。
她恼怒起来,“放开。”
他像是没听见,说:“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也是伤了脚。”他的声音极轻,仿佛怕惊动了她,也或许是想借着回忆往昔让她念起旧情,“你从两米多高的墙头滚下来,像颗小冬瓜一样滚到我脚边。膝头破了这么大的一块血流个不停,可你却没哭。”直到后来他们在一起了她才承认,那次翻墙逃学只为了去父亲的相亲宴上搅浑水。
他仍在低声轻喃,而她即没有说话也没有再动弹半分。记得那次她成功地闹散了父亲的相亲宴,可不久后父亲便结识了许晓安。这么想来许氏姐弟的登堂入室与她不无关系,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冥冥中自有注定。
她的目光凝在他握着自己足弓的手上,往上便是他有力的腕,如遒劲的藤般紧紧纠缠着她。突然间便有些恍惚,觉得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场梦,只是这梦境太真实了所以无法自拔。她有些混沌地想:做了近二十年的梦,一朝醒来会是什么样子。
☆、第五章
她在朦胧中觉察到身边的位置突然空荡,刚眯开眼睛便见他从衣帽间出来,出自Savile Row百年老店的手工西服穿在他身上,说不出的沉稳庄重。
大脑迟缓地转了一圈才记起来,他今天要回安省开会。能让他这么早起慎重准备的,必定是极重要的议程。记得他提过的旧城区改造的案子应该就是在近日拍板了,老旧的城区虽然破落却极具开发潜力,又明确定下来会通地铁线,身价暴涨不过一夕之间而已。
蓦地她想起那桩陈年旧案,那莫名奇妙的大火和遍地狼籍的现场,直到今日她仿佛还听得到那些痛失家园的人们撕心裂肺的哭叫。那个一贯开朗的男人压抑着痛苦与暴怒,用略带哽咽的声音问道:“那么多人无家可归,那样的赶尽杀绝……素素,你真的不知道吗?”
易筑是易氏的子公司而她是易氏的太子女,说不知道谁会相信。可她确实不知情,因为那时的易筑已经在实质上脱离了易氏的掌控,被许慎行全盘接手了。
直到父亲重病而易氏的争权到白热化程度的时候,她才悲哀地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做不到像他那样心狠手辣。她无法背弃自己的原则为股东带来利益的最大化,而他却可以轻轻松松地交上一份利润可观的年报。而在那庞大的利润下又掩盖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肮脏交易,她永远也不会知道。
那日股东大会,他与她分坐在长长会议桌的两端,一方孤立无援一方来袭汹汹。他也如同今日般穿得一丝不苟,举手投足间的气势已将她压碾得零落不堪。他着了先机又占了势,连公众舆论都把持在手上。所有的人都将她的反戈一击当成小女儿家的别扭,公器私用只想让他不痛快。如此一来她怎会有胜算,像沈夔说的:你再不甘心,也只是垂死挣扎。
直到最后她一败涂地他犹不放过,众目睽睽之下伏低身子在她耳旁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问道:“服不服?”那样的嚣张猖狂,更间接地在所有人面前坐实了他们之间的龌龊,以至于后来她百口莫辩。
不出意料的一败涂地。她失去了所有的支持也彻底地失去了易氏的掌控权,且永不得翻身。
被子被掀开一角,淡淡的古龙水味道袭来。她刚从回忆中脱身满心郁闷烦燥,此刻更不愿看他的脸,于是扭过头去。
他以为她是因为窥视被发现了所以闹情绪,不由面露莞尔。这几日她表现得乖顺,于是就连这样的使性闹别扭他都觉得可爱。
他低下头用鼻尖碰触她的,像两只小蜗牛亲昵地对着触角,“今天醒得这么早?”低沉的嗓音略带沙哑,却有着说不出的性感。
她背过身不愿意理他,可他却起了兴致,“起来陪我吃早餐。”说话间手便探了进来,轻柔缓慢地在她身上游移着,“起来了,起来了。”
她不堪其扰地掀被而起,厉声道:“你闹够了没有?”
他毫不在意她的恶劣态度,而是拉她着到更衣间,说:“帮我挑根领带。”男人的衣服竟然也占据了衣帽间的一半。他站在她身后,手臂往前圈着她的腰往上一提,让她赤足踮在自己脚面上。这样的高度刚好让他的下巴落在她锁骨处,有意无意地蹭上几下。
旁侧的全身镜映着他们的模样,仿佛是融成了一体。
草草地挑了一条深色斜纹领带,她便要回床上继续补眠。他却不肯放过,将领带塞在她手里,“帮我打上。”她厌烦他的没完没了,多应付一句也嫌费口舌,推开他便要往外走。他权当她是起床气未散尽,仍旧好声好气地哄着:“花不了几秒钟。”
她看着面前这个笑得有些讨好的男人,心里翻搅着百般滋味冷不丁就开口说道:“穿得这么整齐,又要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买卖了?”他脸上的笑容瞬间便僵冻住,继而渐渐地阴沉下来,“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