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琬本就长得和崔若仙有几分相像,明艳鲜妍,却又质若幽兰,章氏看见她就想起崔若仙,心里便更厌烦。
章氏说完话,章如寄适时起身给章氏递过去茶水,倒引得卢氏去瞪了沈瑜一眼。
章氏正喝着茶润嗓子,卢氏想了想,便上前道:“老太太消消气,琬姐儿还是孩子,咱们只耐心和她说道理,她还是听得懂的。”
“她哪里肯听?”章氏把茶杯放到章如寄手上,斜眼看着沈琬,“我先前说过什么的,让她早就可以搬过来和我同住,如寄是一直住在我身边的,她性子又沉静懂事,琬姐儿其实也不是个话多的,两个人最是合得来的,一处住着岂不更好?结果她呢?昨个儿我还让你去说了,让她搬过来,否则和她娘一块儿再住下去,弄得人病恹恹的,把福气都冲没了!”
卢氏笑辩道:“琬姐儿这是有孝心。”
这却正中了章氏的心意:“她的娘常年病着,我从不让她来跟前立规矩的,甚至请安都不要,省得她不舒服,我看着也不痛快。这么着说,我却也是她的长辈,琬姐儿也合该给她娘尽孝的。”
这时见沈琬低着头不说话,章氏更加气不打一起来。
“我看都是给她那个不长进的娘撺掇的,自己不好,又糊涂,都是带累儿女!”章氏道,“我昨儿在小佛堂等琬姐儿到快子时,她却只让人传个话儿来就算了。”
章氏如此震怒也是有原因的,她是侯府的老夫人,所有人原本就都要敬着她,而崔若仙因身子不好的缘故,生了沈琬之后就没再当过家了,沈夔也不常回府,章氏便更是一人说了算,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
算起来这么多年里头,除去崔若仙当年可能顶撞过婆母不说,沈琬确实是头一个敢对着章氏出尔反尔的。
任其他人,便是天大的事,爬也要爬来。
沈琬听章氏话说得重,其实心里也郁郁,自从昨日卢氏来过后,不知怎的她对章氏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恼怒,竟让她看都不想再看这位亲祖母一眼。
章氏也没说实话,沈琬自己门儿清,昨晚沈夔回来得并不晚,她返回崔若仙那里之后立刻就让人传信给了章氏这里,当时连亥时都没到,何来子时?
章氏还在继续说着什么,听得沈琬耳朵便嗡嗡直叫,像有只苍蝇在绕似的。
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直接打断章氏反驳道:“昨夜是父亲喝醉了酒,我去迎他,这才耽误了时候的。”
“你看看,你们看看,”章氏气得用枯瘦的手指指着沈琬,“我倒还没说,你就先说起来了?你昨天是不是见了外面来的人?”
沈琬一脸淡淡,点了点头。
章氏气得倒仰,章如寄连忙给她抚胸拍背,沈瑜也上前来帮忙。
卢氏走到沈琬身边,心急道:“姑娘,你赶紧和老太太认个不是,别那么犟着。”
沈琬看都没看卢氏一眼,她不认为自己哪里错了,便是有错也只是没按时到章氏那里陪她,可也不是无故,便是她昨天突然看见慕容樾之后吓得浑身不适,那也是情有可原的,但章氏却对她劈头盖脸一顿教训,甚至不想关心她到底在接完沈夔后为什么没来。
果然章氏顺了气儿,又说道:“我一直是怎么说的,琬姐儿?女子最重要的就是贞洁,若你自己不知道‘贞’怎么写,那就别怪男子玷污了你,原来我常说的贞静和婉,你都是听听罢了?我是白疼了你这一场!”
卢氏插嘴劝道:“老太太先听听琬姐儿自己怎么说罢,也难怪她一个女孩儿家的,那慕容樾是什么人物?倘或是琬姐儿一时起了好奇心,这才见到了。”
这话一出,旁边的章如寄和沈瑜都一脸讶色,她们只知道沈琬是昨夜犯了错,但并不清楚内里底细,听见慕容樾的名字,也都是吓得脸色发白。
卢氏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罢了罢了,不必再问,”章氏连连摆手,“你先不用回去,你娘那里我会去说,你这几日先在我这边的小佛堂里静思过错,等差不多我自然放你回去。”
细究起来大齐和旧朝的风气其实大抵相同,并不很严苛保守,连上街去游玩都是常事,更何况见个男子,章氏当初也出身于大家士族,族中也颇有些出名的女子,只是一切都随着旧朝的湮灭而没落,章氏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规矩,大齐的皇帝都换了几代,她却变本加厉。
若是换了平时,章氏已经发了如此大的火,沈琬必定早已是怕得不行,要求饶认错到章氏满意为止,但今日她整个人面对章氏时都别扭得很,一句软话都不说,章氏会这么生气,也有沈琬没有立即低头的原因在。
沈琬只是想,如果那个梦会成真,她真的会粉身碎骨,那么她的行为不照着她应该做的来,是不是就能稍稍改变一点点她已知的未来?
如果一切真的无法改变,那么她也宁愿活得痛快一些。
想到这里,沈琬略微挺直了一点身子,鼓起勇气道:“姨娘猜错了,我并不是出于好奇才去见什么定安王的,当时父亲的人来叫我,我为人儿女的怎可置父亲于不顾?我怎会像姨娘说的那样,是自己故意去见他的?”
卢氏愣住,她从没想到过沈琬会把矛头对准她。她和沈琬从来都是和和气气的,老太太又看重她,沈琬也尊着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