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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好。”
    正聊着,季书言注意到段执手背上有道擦伤,不算大,硬币大小,但是一看就没有处理过,皮肉狰狞,血迹干涸在表面。
    他职业病发作,抓过段执的手看了一眼。
    段执毫无准备,下意识就想抽出来,却听见季书言问,“你这是怎么伤的,刮哪儿了?”
    段执这才意识到季书言是在看他手背的上,立马撇清,“我不是打架,是打球磕碰了一下,很正常的事情。”
    他在季书言那儿的风评可不能再降了。
    再降下去就要成负分了。
    季书言也听出了他解释的意思,眼神含了点笑意,他随手从口袋里拿出了棉签式碘伏,掰断,轻轻地帮段执手背消了个毒。
    “我对你很凶吗,” 他问段执,“这么怕我因为打架训你?”
    手背被碘伏涂过的地方凉丝丝的,被季书言握住的地方却滚烫,段执整个手臂都是僵的,心脏也像泡在冰与火之间,饱受煎熬。
    他哑着声音道,“不凶。”
    但还不如凶一点呢,原来季书言对他不理不睬,他也习惯了,知道对方不待见自己,还能按捺得住心里的野望,可也不知道是哪天起,季书言反而对他和颜悦色了许多,就像现在,低头帮他消毒手背,长长的睫毛微颤,侧脸格外温柔,像浸润着月光。
    他自己从来不在乎这点小伤,他自己家的教育也是斯巴达式放养,留着口气就行。
    长到这么大,也就季书言会在意到他这芝麻大一点的擦伤。
    他把手收了回来,看了看即将开始演出的舞台,低声道,“你们医生对谁都这么温柔细心吗,还随身带碘伏?”
    季书言把用过的棉签用纸巾包好,塞进了兜里,待会儿再扔掉。
    “也不是,看在你最近都很乖的份上,” 季书言调整了下姿势,等着观赏演出,“我只对乖孩子有耐心。”
    季书言说得无意,甚至带了点调侃的意味。
    段执却觉得耳朵都快烧了起来。
    “乖孩子”,这三个字天然一股亲昵,却又让人觉得有点狎昵。可是季书言说出来却没什么轻浮的意味,清冷的音色吐出这柔软的几个字,反而让人觉得心痒。
    段执的心里像被小猫爪子轻轻勾了一下,却又有点不服气。
    他当然早过了可以被叫作孩子的年纪,二十岁的年轻人,一米九的身高和充满爆发力的身躯,走到哪儿都会被当作成年男人对待。
    但他跟季书言十三岁的年龄差,以及季圆的室友身份,组合起来,落在季书言眼中,顶天了也只是个尚算乖巧的后辈。
    无论他怎样努力,季书言都不会把他当作一个平辈对待,更不会注意到他眼神里藏着的渴望。
    他们现在坐得这样近,季书言的膝盖就贴着他的腿,轻轻一动就能感觉到皮肤的温热,他甚至可以轻嗅到季书言身上淡淡的红茶香味。
    可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们却离得这样远,像泾渭分明的两条线,永远不会交融。
    想到这里,段执的心情突然糟糕下来,因为季书言一句话而乱动的心脏也变得平静下来。
    .
    演出一共就两个小时,季圆参与的合奏是最后的压轴,结束后所有人都出来谢幕,季书言一眼就在人群里找到了他的侄子。
    他的季圆穿着黑色的西装,被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小时候还是个小哭包,皮肤白白软软,碰一下就会变红,现在穿起正装却也有模有样,有了青年的风度。
    四周掌声雷动,来的不是亲友就是校友,大家都很给面子,季书言也跟着鼓掌,脸上带着笑,心里却情不自禁有点怅然。
    如果他姐姐姐夫还在,看见现在的季圆,该有多骄傲啊。
    他姐姐这么温和开朗,姐夫也很和善体贴,如果他们把季圆养大,季圆现在一定会拥有更多,更灿烂,更温柔的爱。
    而不是跟在他这个忙碌的舅舅身边,很多时候都得不到应有的陪伴。
    他眨了眨眼睛,脸上的笑容淡了淡。
    段执注意到他神色不对,低声问道,“怎么了?”
    季书言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有点想季圆他爸妈了。要是他们也看见季圆就好了。”
    段执一怔,回头看舞台上在跟人拥抱的季圆。
    他没有承受过至亲离开的痛,也说不出感同身受的话去安慰季书言。
    他轻轻握了下季书言的手,“那他们一定会很高兴,你把季圆养得这么好。”
    段执的掌心很烫,季书言也没缩回手,由着段执把他牵出了人群。几分钟后,他跟段执一起去后台找季圆,已经整理好了情绪。
    季圆一看见他,立刻从人堆里挤了出来,“舅舅!”
    季书言带了一小束花过来,刚才一直放在袋子里,现在才拿出来递给季圆,“祝贺你演出成功。”
    季圆高高兴兴收下来,但又有点不好意思,他都这么大了,他舅舅还总把他当个宝宝,一星半点的成就都会郑重其事为他庆贺。
    “又不是什么专业演出会,我们音乐社自己闹着玩的,” 季圆挠了挠脸,“你问段执就知道了。”
    段执揉了揉季圆的头,“不管演了几次,你都挺厉害的。”
    其实段执自己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小时候压根没童年,不知道被压着学了多少项技能,但是成年之后,这些风花雪月的全被他扔了个干净,就剩下一身武术和下棋没丢。
    所以他也说得真心实意,虽然不是音乐系出身,但季圆的小提琴水平一点不差。
    季书言低头看了眼时间,已经八点了,刚才为了赶演出,季圆肯定没好好吃饭。
    他催季圆,“快去换衣服吧,待会儿吃晚饭去。”
    季圆应了一声,正好旁边有学姐喊他,他又噌噌噌跑过去了。
    段执听到这儿,也识趣地准备避开,人家外甥和舅舅吃饭去,也好久没见了,肯定有很多话要说,他一个外人在场未免不合适。
    他对季书言说道,“我先回宿舍了,待会儿帮我跟季圆说一声。”
    他说完就准备走,但是刚转身就被人揪住了衣服。
    “你回宿舍干嘛,” 季书言理所当然问,“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吗?”
    季书言不解地盯着他,眼睛微微睁大,还歪了下头,像一只大猫在不自觉地撒娇。
    他确实不明白段执为什么要回宿舍,他很自然地认为段执是要一起去吃饭的,又不是第一次了,有什么好害臊的。
    他家里段执都没少来。
    段执嘴唇动了动,很想客客气气表示自己还有事。
    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二十分钟,段执和季圆一起被塞进了车里,季书言开车,带着两个人去了附近的商场。
    第9章 年少和冰淇淋
    时间已经不早了,他们去吃的火锅,餐厅内现在人不多,他们占到了一个半敞开式的圆桌,这餐厅的造型做得跟鸟笼差不多,桌子旁边一圈栅栏,正好把人拢在里面,只留了一个上菜的缺口。
    季圆坐在中间,段执跟季书言面对面。
    季书言来看演出之前吃了个红豆沙面包,不算特别饿,就一直在帮段执和季圆涮肉,听他俩聊学校的竞赛,烦人的舍管,学生会拉来的赞助,也听得津津有味。
    他自己已经离开大学很多年了,当年上学的时候又性子寡淡,除了宿舍的几个人,跟班上的人都不太熟悉,自然不如季圆跟段执生活丰富。
    段执和季圆正说到系里想举办舞会,正在学生征求意见,一抬头就看见季书言一只手撑着头,神色柔和地看着他们。
    季圆其实不爱参加活动,但他和段执是学生会的,不得不去,他扭头问季书言,“舅舅,你们上学的时候,学校也这么热衷搞舞会吗?我们系非要当红娘,隔三差五就想出点活动。”
    好在全凭自愿,参不参加随意。
    季书言想了想,“还真有过,大一跟大四都有,但我当时刚进学校跟谁都不熟,坐了大半场。”
    季圆好奇地看他舅舅,“你一支舞都没跳吗,不应该大家都抢着找你吗?”
    在季圆心里,他舅舅就是最受欢迎的男神天花板,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
    “也不是一支都没跳,” 季书言回忆道,“快散场时候有个女孩邀请我,但我跳得不好,总踩她脚。”
    季圆噗嗤笑起来,八卦地问,“她好看吗,是你后来的女朋友吗?”
    段执也抬起了眼。
    “不是,我都记不得她长什么样了,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季书言摇了摇头,眼神也有点远,“我只记得她穿了一件鹅黄色的长裙,头发很长。”
    那时候他也才十九岁,比现在的段执跟季圆还小一点,整日里不爱说话,总是抱着书泡在图书馆里。
    他注意到段执一直看着他,歪过头问,“怎么了,我脸上沾什么了吗?”
    段执收回了视线,“没有。”
    他往火锅里烫了半盘虾滑,看那白色的丸子一个个漂浮起来,又低声道,“我只是在想你十九岁是什么样子。”
    他在季家这么多次,都没见过季书言年少时候的照片,只看过季书言跟季圆一家的合照。
    但他心里十分好奇,很想知道当初青春年少的季书言是什么模样,应该很像电影里的校园男主,穿着白色衬衫,眉眼清冷俊秀,抱着书走过长长的走道,身后是绿荫如海,夏日悠长。
    季书言却兴致缺缺,“这有什么好想的,跟现在一样,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一张嘴。”
    这形容,段执不由哑然失笑。
    旁边的季圆却一拍大腿,“你要看我这儿有啊,我存了一张底图。”
    他吃掉了一个牛肉丸子,凑过去给段执翻照片,“因为那张太好看了,我才存在了网盘里。”
    他没多久就翻了出来,递到段执眼睛底下。
    因为时间久远,照片的像素很不清晰,照片上的季书言才不到二十的年纪,穿着黑色的西装,远比现在青涩稚嫩,白皙的脸,乌发红唇,规规矩矩地坐在盛开的花树下,拍照的人大概就站在他对面,他轻轻抬起眼,正是春日,花繁鸟鸣,他被包裹在春风里,远比这春天更醉人。
    季书言也扫了一眼,半天才想起这是什么时候,他对季圆说道,“这好像是我们学校参观日,你妈妈来给我拍的。”
    季圆一怔,随后笑了笑,“我知道。”
    他妈妈很爱拍照,家里留下的大部分照片都是他妈妈在的时候拍下的。
    段执不舍得把视线从照片上收回来。
    这原来就是十九岁的季书言。
    是他不曾参与过,甚至无缘相见的少年时的季书言。
    他强迫自己移开了眼睛。
    “很好看,” 他低声道,“就是比现在看着还冷。”
    季圆炫耀完舅舅,心满意足地收起来,“那可不,懂不懂什么叫冰山校草,就是我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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