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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见他毫无怨言地接受,这才彻底放心,道:“你才新婚便出征了,如今好容易归来,与阿绮且多在建康留两日吧,后日陛下与我将往同泰寺礼佛,你与阿绮也同去吧,便当是好好休整散心。”
    郗翰之忙应是,心中想起那妇人,下意识蹙眉。
    太后见他这副模样,不由想起先前阿绮欲和离之言,遂也不唤“卿”,如亲长一般,以字称之,道:“鉴安啊,阿绮自小在我膝下长大,是个温顺知意的好孩子。只她是教人捧在手心里长大,未受过委屈,与你成婚后,却独居了一年,心中难免有怨气,你且多体谅她一些,她再有不是,也是崔公之女,你万莫放在心上。”
    提及崔公,郗翰之一顿,渐渐想起旧事,愈发恭敬诚挚地答应后,方退去。
    ☆、菱洲
    雨后稍霁,山脚府邸中,阿绮自将拜帖送出后,便起身梳妆更衣。
    翠微观一眼天色,边替她绾发边道:“已近晡时,道路湿滑,女郎何不明日再去?”
    阿绮望一眼天色,坚定摇头道:“不必,今日便去吧。阿秭已归来数日,我也该去看看。”
    实则方才婢子来报,郗翰之随宫中谒者入宫,教她稍松一口气。
    目下她实在不愿夜里与他共处一室,不妨趁着他不在府中时,先离去。恰数日前,堂姐崔萱已自会稽归来,正寡居菱洲岛,她便欲往那处去。
    待住两日,郗翰之便要外出任职,那时她独留建康,再寻机会离去。
    待梳妆毕,戚娘等也简单收拾好了衣物,登车一路往菱洲岛去。
    菱洲岛乃昆明湖中淤泥沉积形成之地,崔家于岛上建了别馆,如今崔氏族人多在各地就任,其余留建康者,也多居宫城南面的府邸中,是以别馆常年空置。
    数日前,崔萱归来,因少时常在菱洲岛游玩,遂搬至那处独居。
    昆明湖位于宫城以北,东枕钟山,广阔静深,距离阿绮居处不远。
    这一路虽地软泥湿,却也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已至湖畔。
    已是日入,沉沉暮霭笼罩在湖面之上,时又凉风吹过,带来扑面水雾。
    阿绮方下车至渡口处,便见浩淼烟波间,一叶扁舟悄然驶来,在宁静湖水中,划开层层波纹。
    舟上立着两婢子,甫一靠岸,便将阿绮扶上舟去。
    其中一个笑道:“恰好女郎来了,我家女郎接了拜帖,正欣喜,独居多日,可算能有个伴了。”
    阿绮披着外袍坐在舟上,闻言只笑了笑,一双眼却往舟尾处瞥了瞥。
    那处竖了根长杆,杆上悬灯,于凉风与颠簸中吱呀摇晃,忽明忽灭。
    灯下,立着个身型魁硕的汉子,一身蓑衣,头戴笠帽,手持竹篙,沉默地一下一下撑着,令小舟往湖心平稳而行。
    因他戴着笠帽低着头,暮色又沉,教人看不真切模样,只能由他露出的下半张坚毅面容,隐约辨出,大约是个还未至而立的年轻人。
    那二婢子唤他“孙参军。”
    须臾,渐至湖心,小舟缓缓靠岸。
    岸上,崔萱早已等候多时,一见人来,忙亲自上前,拉住阿绮的手,将她扶上平实土地,随即亲昵地挽着她手,笑道:“阿绮可算来了!午后我接你的拜帖,甚觉惊喜!”
    崔萱乃阿绮叔父之嫡女,二人自小常玩在一处,感情很好,因三年前崔萱出嫁,方不大能见面,如今久别重逢,姐妹二人自然喜悦。
    然想起堂妹如今才迎回夫君,崔萱又稍有疑虑,边往宅中行,边担忧道:“只是阿绮,听闻今日郗使君才归来,你便离家住在我这处,可是生了什么变故?”
    提及郗翰之,阿绮本有些雀跃的容色渐渐转淡。
    她不欲多言,遂只含糊道了句“无妨”,紧接着,便回首望一眼上岸后,自留在外院的蓑衣男子,凑近堂姐道:“那一位,便是阿秭信中提及,一路将阿秭护送至建康的孙参军?”
    崔萱闻言,眸光一黯,垂首点头,沉静柔婉的面上闪过几分难掩的挣扎之色。
    阿绮见她如此反应,当即心下了然。
    ……
    那孙参军名孙宽,今年不过二十有六,比崔萱大了近五岁。
    他的出身,与郗翰之相类,皆是自北方流亡至此的平民百姓。
    堂姐崔萱嫁时为会稽郡内史的琅琊王氏子弟王忱时,他也恰投军入王忱麾下,为一小小兵卒,因在军中勇武不凡,颇受赏识,不出半年,便为王忱身侧之参军。
    王忱此人出身世家,美仪容,有风度,于谈玄伦理,习字作文上,十分精通,然为政之道,却十分欠妥。
    去岁年初,逢李道山于会稽境内起兵反叛,王忱本该猝不及防,惊慌失措。幸有孙宽在侧,替其领兵而出,方将其暂驱至临海郡。
    然此后不久,李道山二度起事时,王忱误以为祸乱已平,可高枕无忧,遂轻敌大意,致战火一下蔓延至东南八郡,连自己也在北逃之时,为叛军所杀,直至郗翰之南下方才最终平息。
    其时,崔萱身在变乱之中,屡遭险境,幸有孙宽始终护在左右,方得安然无恙。
    此番战事初定,孙宽又亲自将她一路护送回建康。
    ……
    阿绮未再多言,二人行至屋中,屏退下人,亲密地靠在一处时,方悄声道:“阿秭,我看那孙参军,似是对阿秭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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