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不碰你。」
预料之中,他在她那漂亮的蓝绿色眼眸中捕捉到了惊异和不信任。
他的语气很淡漠,虽然她看不懂他的意图,但他的神色完全跟她认知里男人撒谎的模样不同,这让他的话听起来更有说服力。
或许……她可以尝试着……和他谈判?
他成功地看到她犹豫松动的神色。
「但无论如何,你需要先过来到我面前,因为接下来我要说的你应该不会想让外面的人听到。」
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她不知道,但她的腿脚已经不由自主地迈过去了,因为他说那话的眼神,似乎带着看穿一切的讥讽。
他想说什么?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地缩小,他看着她,现下的距离他起身后两叁步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抓住她,当然,他根本就没有做这个事情的必要。
「斯加特作为南方历史最悠久的国家,位于南北交界下,一直以开放着名,但从十几年前起,突然就变得非常封闭,王宫也不再举办任何对外的宴会。」
「然后没过多久,王后去世了,给斯莱特林国王留下了一儿一女,但很奇怪,后面出生的公主,除了王宫里被清理到剩下少得可怜的宫仆外,斯加特的人没有一个见过她,他们不知道公主长得是什么模样,甚至不知道这位公主是否还活在这世上,外界对她知之甚少,但知情多一点的人知道,这位公主从出生开始就住进了王宫的塔楼里。」ⓟō⒅τō.⒞ōⅿ(po18to.com)
他看着她,深红色的眼瞳像是被鲜血浸透过一般,阴冷深邃到令人毛骨悚然,一字一句说着,
「世人不免好奇,斯加特的王宫究竟发生了什么,十几年的封锁,隐藏了什么秘密?」
「直到昨夜,斯莱特林的国王和王子在宫殿内自绝……」
他稍停顿一下,读取着她脸上变得仓皇空洞的神情。
「然后王宫的塔楼失火,烧得彻底,等到米洛斯的军队进入王宫时,只找到了莱斯特林国王和王子的尸体,哦……对了,还有一具烧焦得完全看不出模样的女尸。」
「你说,一般王室的女眷自尽都是选择服毒,为什么这位深居简出的公主会选择自.焚这种痛苦又丑陋的死法呢?」
「或者难免令人猜测,这是不是在掩盖些什么?」
「比方说,掩盖了真正公主已然出逃的事实。」
他边说着,起了身,朝她逼近,一步,两步……
她执着匕首的手在颤抖,不断后退着。
「但这很难令人信服,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折地掩护一位公主的逃离,如果说是要为了让莱斯特林王族留后,那最好的人选应该是国王或者年长的王子才对。」
「所以这个猜测换作谁都很难相信,莱斯特林国王怎么可能宁愿选择牺牲自己和王子的性命换得莱斯特林王族已全然陨落的可信度,换得人们觉得不必怀疑已经烧死在塔楼上是不是真正的公主。」
他已经逼得很近,她也已经退无可退,背抵在营帐上,她还不及他肩头高,堪堪只到他胸口的位置,他居高临下,那股窒息感越发强烈,这让她错觉任何的反抗都是徒劳无功的。
「你认为呢?」
他的口吻轻柔又残忍,带着几分蛊惑又嘲讽的意味。
这个问题也许她不需要回答,因为她已经泪流满面,浑身颤抖得下一秒就要跌落。
「那位公主叫什么来着,哦……艾格莱娅。」
「嗯……听起来,这个名字似乎很合适你呢。」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她终于出声,这是他听到她说的第一句话。
很好,她没有聋,也没有哑。
如果身份暴露,她唯有死路一条。
「别害怕,你现在只需要回答我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为什么公主要活下来?」
为什么要活下来?活下来难道还得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很可惜不是吗,这位年幼的公主看起来好像对一切一无所知。
他凝着她的目光下滑,将她从头到尾打量过一遍,显然,这是很危险的目光,她察觉到了,没有过多犹豫,她蹲身从左侧逃离出这逼仄的空间。
只是没跑几步,脚上沉重的镣铐将她绊倒在地,这一摔,手上的匕首摔落出去。
她慌忙去捡,下一秒,地上的匕首被捡起,但不是她。
他站起身,把匕首收回原处,而后从剑鞘里抽出了长剑。
她看着他提着剑一步步朝她走过来,像是即将宣判她死刑的死神,她甚至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肢体头一回如此的不协调地僵硬紧绷,头脑一片空白。
冰冷的剑锋贴在她的下咽喉上,他用剑挑起了她的下巴,似乎很是惬意地在欣赏着她恐惧的神色。
他要杀了她吗?
她闭上眼,仰起头,等待着那锋刃划破她的喉咙,如果要死,这样看起来也许更有尊严一些。
他看着她,她的紧闭的羽睫颤动着,上面挂满了晶莹的泪珠。
她是如此的弱小、无助、不幸,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浑身散发出猎物的诱惑气息,这让人忍不住想要化身猎人将其猎杀不是吗?
咔哒。
这是喉咙被划开的声音吗?
没有料想当中的疼痛,她疑惑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轻快了一些,难道她的灵魂已经脱离出来了?
只是稍动一下,背上的鞭伤将她拉回现实。
方才那一下,是脖子上铁项圈断裂的声音。
咔哒。
在她万分疑惑不解中,脚镣也被劈开。
随后他收回了剑。
为什么?他不杀她吗?
为什么要解除她的镣铐?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万分迷惑中,他居高临下,低声留给她一句,
「希望你能睡个好觉,艾格莱娅公主,还有,给你一个非常善意的建议,千万千万不要吵到我。」
开什么玩笑,她怎么可能会睡得着?
她蜷着身一点一点往挂着匕首的位置挪去,同时警惕十足地看向床榻上的男人。
悄悄地,终于再次拿到了那把匕首,握在手中,这让她稍微安定了一点点,不过,也只是一点点而已,这仍旧改变不了她正在和一个深不可测的恶魔共处一室的事实。
她没想到他居然知道她的身份,她发誓她从未见过他,或者说是从让王宫以外的任何人见过她。
从密道出来以后,她和赛努尔分开了,她按照赛努尔的吩咐走出了枯叶林,还未待她去那个村子找到马匹,她却先晕在了路上。
醒来的时候她就被抓到了战俘营中,然后又被送进了奴隶营。
她想起奴隶营中见到的那些女人,多是斯加特的子民,她们脸上的表情一致,痛苦麻木又空洞,她无法想象她们正在遭受着怎样的折磨和摧残……直到她被推进了那个坐满豺狼的营帐……
那些毫不加掩饰要将人生吞活剥的目光,令她作呕,她想她宁死都不会屈从于此。
她想她知道他是谁。
米洛斯的希尔公爵。
是他领军攻破了她的家国,屠杀和奴隶她的子民,让她沦落至此。
他的目光和其他男人都不太一样,那些目光更多的是令她感到非常恶心,但那双血红的眼瞳,好像隐含着看穿一切的锐利,她看不懂,只觉得异常危险,未知生死的那种危险,无法逃避的那种危险。
杀了这个男人,为父王和王兄复仇!
心底有道声音悄悄说着。
杀了他,没错,杀了这个该死的男人……
她满腔的恨意像魔鬼一样驱使着她。
此时仍还天真的她做出了让将来的自己后悔不已的愚蠢决定。
她咽了咽喉,屏息,伏着身子,探出脚尖一点一点地往床榻方向靠近。
感知到的气息越来越近,她抬高手中的匕首,他的甲胄已经卸下了,她希望能够刺进他的心脏里,这样能够一击毙命……
匕首破开空气往下坠……
她完完全全地呆滞住了,那双血红色的眼瞳里写满讥讽,他手上稍一施力,她手腕疼痛难忍,匕首被松开,掉在了一边的地上。
「我说过,千万不要吵到我。」
她觉得自己手腕骨要断裂了。
「你!你做什么?!」
下一秒她被他扯跌到床榻上。
「帮你做出选择。」
他冷笑着回道,完全忽视她的惊慌失措。
「什么选择??!」
「回到奴隶营或者继续留在这里。」
当然,他也可以让门口的侍卫进来拿根绳子把她五花大绑起来丢到一边,但显然他已经没有那份宽容给她这个选择了。
他从一开始就说的很明白了,他是可以不碰她的。
但这不代表他没有欲.望。
瞧瞧,这位斯加特的小公主她天真又莽撞,做事情完全不计后果,轻而易举地消耗掉他留给她的最后一点宽容。
「如果你肯老实在这里找块地方睡上一觉,那么我想今晚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布帛撕裂的声音响起。
一旦她离开这个营帐,那么他相信明早他会在乔治亚的床上找到她,亦或者是找到一具冰冷的尸体。
但如果她留在他这里,事情就非常简单。
「你要做什么……」
她颤抖着挣扎,但显然她的挣扎毫无意义。
她看到他眼中的血红色越发深沉,像是凝固的血液,接近浓重的黑,这样的眼神,还是陌生的让她读不懂。
这不像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反而更像是林间那危险狡猾的猎人,在捕捉到他的猎物后,思索着要怎么剥下猎物的皮毛。
「我是个男人,你说我要做什么?」
他笑得冷漠又残忍,扯住了那头金银色的长发,掌中传来柔滑细腻的触感。
「请直接杀了我吧!」
她绝望恐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把视线里男人的面容模糊得扭曲狰狞,她痛苦不堪地哀求着,
「拜托杀了我吧……请杀了我吧……」
他指腹抹去她不断滚落的眼泪,那双梦幻的蓝绿色眼瞳更加清晰,此时他不由得赞叹这张脸蛋的精美,流泪的时候是那么的动人,轻而易举地勾起人类内心最原始的罪欲,让人忍不住想要发狂地……摧毁。
刚见到她的那一刻,他有一种陌生又诡异的直觉,仿佛有一道声音在告诉他,就是她。
就是她。
他想,那个名唤艾格莱娅的公主就是长得这个模样。
紧接着她的表现印证了他的猜想。
斯加特王国的秘密全部维系在她的身上,在探究出这个秘密之前,他是不会让她带着秘密死去的。
夜漫长又邪恶,黑云蚕食了洁白的月,黑暗吞噬掉最后一丝微光,斯加特街巷的石砖上铺洒的血液早已凝结成了暗沉的一片片,在没有光亮的黑暗当中,像是一口口深不见底的深井,无数的怨灵被困在了里面,它们痛苦嚎叫。
王城内星点灯火都没有,死寂一片,而城外浩大的军营则是灯火通明,歌舞升平,米洛斯的人们纵情享用着他们的战利品。
守在营帐门口的卫兵听力极佳,听到里面传出的声响,维持着镇定,相互对视一眼他们心里默默想着,按照这个哭叫的凄惨程度来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