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阮莹收拾了行囊,在第二日天亮离开了村落。
年迈坡脚的老人与他身边的稚童,立在黄土坡上,目送她们离去。
姜吟玉与阮莹踏上了向西之路,去往最近的难民营。
乱世之中,百姓如浮萍飘摇无根。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二人带着干粮混入了其中一支难民队伍,上路几天,姜吟玉脚下就起了水泡,每走一步都犹如踩在刀尖上,却不能停下。
她们所在的这一支难民队伍,有妇孺孩童,也有健壮青年,内部形成了森严的规定,壮硕男子可以为女人们提供保护,但妇孺必须每日上交身上的干粮。
她和阮莹满面尘土,就夹杂在这一滞浩浩荡荡的难民队伍中,往西北方向走去。
每走一段路,都有人体力不支倒在田野中,路上更时不时有沙尘袭来,人稍有不慎就会迷路,与大部队分开。
起初二人勉强还能跟上队伍,可姜吟玉体力无法跟上,阮莹为了迁就她,慢慢与她落到到了队尾
几日几夜的无休止的迁徙后,姜吟玉在爬上一山坡时,脚下水泡出血,疼得双膝跪地。
阮莹扶着她,指着远方道:“就到难民营了,你再坚持一会。”
可姜吟玉已经没力气了。
金色的阳光洒落,姜吟玉单手撑地,跪在山坡上,木钗盘起的长发被风吹散,眼中蓄起泪珠。
一声轻轻的“哥哥”从她唇瓣中溢出,消散在风中。
姜吟玉抬起渺渺目光望向西边,像是透过云光,看到了别的什么东西。
她沐浴在晨曦中,长发飘飞,衣袂染金,仿若要乘风而去。
她不知姜曜是否还活着,不知以自己的情况,还能不能撑着见到他,呢喃道:“等见到的官兵,先将我的信送到军营去。”
她只剩最后这一封信,能留给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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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沙漫漫,四野茫茫。
玉门关外长风飘荡,在黄昏时分,有一骑策马出了大昭军营。
夕阳从云层中漫射下,男子衣袂翻涌。
道路上,昔日繁华的城镇,都化成了一城风沙。
绚丽的火烧云在天际燃烧,姜曜身上镀上了一层金光,策马朝她的方向义无反顾奔去,扬起十丈红尘。
那些藏在心头的、无法诉说的、那些曾要死去的、被消磨的爱意,全都犹如烈火重新焚烧。
他与她之?的情意未尽,无论如何他都会找到她,带她回长安去。
97、重逢
太子的马在两日之后到达?酒泉郡,巍峨的城门立于漫天尘土之中。
前线才打完一场大仗,姜曜没等战事完全结束,便马不停蹄赶回来。
城楼上值岗的官兵得知太子前来,做手势让下面的士兵开城门,“太子回城——”
伴随“吱呀”厚重的一声,这一扇曾经将无数流民阻挡在外的大门,向两侧缓缓打开,迎接城外之人。
太子去?一趟兰家,兰家所说的情况与姜曜得知的种种相差不多——
姜吟玉本打算先去北方的苍叶郡接昭仪,那里有兰家兵马驻守,格外安全,未料兰家人战略有变,为?诱敌深入,特地将百姓从苍叶城撤军,假意放弃苍叶郡。阴差阳错,姜吟玉达到时,城中已城去楼空,变成?一片废墟。
他们没有遇上北戎人,却在回程路上与一小支北戎队伍狭路相逢。护送她的兰家子弟历尽九死一生回来,她却不见踪迹。
前前后后已经过去?两三个月。
兰家没有她的消息,她也没有去大昭军营。
若姜吟玉落入?北戎手里,北戎人必定会大肆宣言,以此来要挟姜曜。可现下北戎没有一点风声。
倘若姜吟玉若还活着,没有落入北戎人手中,无法往东走,那必定还在酒泉这一带。
姜曜很快理好思绪,准备往西去寻姜吟玉。
在兰家外,有一众酒泉郡的官员正等候太子。
为首一人走上来,毕恭毕敬行礼:“关外战事尚未平定,殿下当以战事为先。”
姜曜看向说话人,那人一袭绯红官袍格外显眼,正是郡守杨晃。
此前,酒泉郡为?不被时疫波及,郡守下令不许流民进城,坑杀?无数关外百姓。这事姜曜已经知晓。
姜曜停下步伐,轻声道:“郡守以为孤该怎么做?”
杨晃道:“军中无法离开殿下,唯有殿下在,军心才能稳。殿下该先回军营去,公主的下落,卑职已经差人去查。”
姜曜脸上笑渐渐隐没,杨晃像未察觉,称自己是为百姓着想。
“公主流落在外非一日两日,殿下再急也不能立刻见到公主,万不可在此事上过多耗费心神。”
姜曜缓缓道:“边关离不?我,她也无法离开我。我为大昭奔波劳累,去见她一面,难道也得郡守的同意?”
杨晃身后的一众官员听出太子的不悦,齐齐下跪。
姜曜已经拔剑,剑刃在阳光下掠起刺眼的寒光,清冷的声音响起:“坑杀关外百姓,你罪本应当诛。”
不过一息,方才还跪在太子面前活生生的人,就如断线往一侧倒去,血水从他身体里流出,浸透?众人脚下的石阶。
其余官员身形瑟瑟,姜曜收起剑,面色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