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景让他回想起不知多久以前,有一只不小心放出了邪物刑旸的小金乌——这什么年头了,难道是他杀死太多凡人,要降天谴么?
若真如此,他可不能在此久待。
只是此时他与婴勺如同街头扭打的混混,相互制住对方死不撒手——主要是婴勺不放开他。这熊熊燃烧的降魔阵比方才沉玉亲手起的毫不逊色,他在被拉进来的那一刹那便与婴勺感同身受,仿佛四肢都被重锤过,已经不怎么听使唤了。
但婴勺现在看起来使唤得很好。
沉玉凝视着她的右侧胸口,那里的衣衫被悉数染红,插着一只手——是她自己的,覆满白毛,讹兽的爪子。
婴勺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却又咧着嘴挂着一抹来源不明的笑,显得有一丝疯狂。
她的爪子在自己的胸腔里搅动,像是在寻觅什么东西,握住,鲜血淋漓地拿出来。
于此同时,尚在雷云之上的长渊蓦地弯腰,握住胸口。
就在那一团血糊糊的东西脱出婴勺的胸腔的刹那,婴勺的眼神顿时混乱起来,她的喉咙里发出断续的喘息,放开沉玉倒向一边,用神火将手中之物护住,使出全身力气一扔——
“江疑!给我接着!”
那牢不可破的阵法从中间豁开个小口,仅容那块东西通过,后迅速合上。
江疑不知婴勺扔了个什么东西出来,因有火相护他不敢用手硬接,召了一道水线将其稳稳托住,待看清那东西的样貌,他哆哆嗦嗦地扯起了嗓子:“长、长渊陛下——!”
降魔阵中,沉玉身上的紫藤萝松开了。
他知道不是婴勺放开了他。
而是对面这人已经不是婴勺了。
“婴勺”感到领口有个东西突然发烫,拎出来一看,是个小海螺。
她轻蔑一笑,将其扯下,摁碎,随手丢开。
洁白的海螺上沾了她自己的血,破碎地滚落在地,慢慢失去了热度。
降魔阵也在迅速消散。冥河水化作的大雨穿过一个个逐渐扩大的窟窿落在阵法里,火焰与怨气一同消散在风中。
玉无更总算逮找了机会,落下来挡在了沉玉跟前。
但沉玉拍了拍他的翅膀:“走吧。”
玉无更飞快回头:“城主?”
沉玉:“把他们都带走。”
他指的是幸存下来的北境人。
玉无更胸中充满焦急与疑惑,但他从来没有违背过璧城主的命令。
他咬着牙:“是!”
玉无更带走了所有北境人。他们出不去这个凡世,但尽量远离了沉玉所在的地方。
雷鸣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在沉闷的电光下,沉玉脸颊的皮肤渐渐变得剔透,不似人皮,却像是某种上好的玉璧。
“婴勺”——眼下是刑旸——眼珠此刻比以往都要黑,如死寂的暗夜:“我们第一次见。”
沉玉周身荡漾起无色的波纹,长长的线条在虚空中骤然射向“婴勺”:“没有第二次了。”
然而,就在他出手的那一瞬间,一股莫大的吸力将他与“婴勺”的距离骤然拉近,沉玉没料到自己竟毫无还手之力,微微睁大了眼睛。
刑旸终于动用脸部的肌肉,做出了一个久违的“笑”的表情:“确实,不需要第二次了。”
云层之上。
江疑素来不会打架,更别说对抗天罚。他不敢接近雷云,只远远地朝向长渊盘坐着的背影,不知为何,他乍一眼以为那是西方的佛祖。
然后他便自己嘲笑了自己,魔尊,佛祖,自己今日大概是劳碌太多,脑子已经不好使了。
他摇了摇头,喊道:“长渊陛下,您还好么?”
长渊望了他一眼,起身掠至他跟前。
江疑:“陛下,您脸真白。”
长渊:“拿来。”
江疑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颗寂静的心脏。
长渊将其接过,江疑眼睁睁地看着那颗心在前者手中消失了。
长渊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江疑:“陛下,您如此拖延天罚,恐有大危,您……”
长渊睁开眼,望了一眼雷云,再回过头对江疑道:“想办法,别让他们任何一个人走出宝积寺的范围。”
指的是婴勺和沉玉,还有附身的刑旸。
江疑咽了口唾沫:“陛下,您这是不是太为难小神了,小神……”
长渊:“不止你一个人。”
江疑顺着长渊的视线回头看去。
密密麻麻的军队从天而降,清一色黑色铠甲,杀气腾腾。
这不是天界的军队。
江疑再定睛努力看清那带头的人。
女的,高扎马尾,手里一束长鞭。
他再次咽了口唾沫。
得,女魔头,罗织。
此时地上的废墟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先前宝积寺大殿所在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碎石木块中隐约还能辨认金佛塑像的残片。
沉玉和刑旸滚落在深坑底部,周身充斥着狂暴的法术,二人却几乎毫无距离地厮打在一起。
沉玉已经完全失去了以往的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