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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得这样近,不热吗。”他的语气平静,还是疏离的。
    一如他对裴迎的态度,握着她的手时从不曾合拢,永远等着她主动背弃他,他想,他给过少女无数次机会离开。
    裴迎为何这样大胆,这样离经叛道呢。
    他睡得极浅,多年的警觉,夜里一丝一毫的动静足以惊动他。
    裴迎是如何在他无法察觉的情况下,推门而入,又上了榻,钻进他的被窝呢?
    “您管不着。”她的声音又娇气又低。
    这叫他无从反驳。
    她还有话要说:“您不喜欢,推开我就是了。”
    裴迎嘴角的笑意衔起,眼眸的一点光辉流转,又生出坏心眼,嘴上这样说,却抱得更紧了,这样主动地将脑袋抵在他下巴。
    叫殿下再也挣脱不得,她柔软又热乎乎的,这样顺从,将殿下当作依靠。
    她在给予他。
    男子对于怀抱柔弱时那一点莫名其妙被满足的心。
    裴迎知道他不会推开她的,因为……今夜太黑了。
    自从姜曳珠依誮提议宵禁提前,还未入夜,盛京的店铺便早早关闭。纵横贯通的长街被清干净,无人点烛火,王城昏暗一片。
    宫里推行俭省,除了装饰作用的宫灯,透出一点聊胜于无的弱光,一望过去,黑黝黝。
    几乎被夜色吞噬干净了,在天地间也这样逼仄,压得他胸口发闷,病症有席卷而来的趋势,隐隐发作时,她从被面下抱住他,
    陈敏终的手终于抚上她的后背,有些僵硬,终于将她整个小小的身躯,拢在怀里,贴着他,哪怕两人都生出了汗。
    一会儿再备水洗罢。
    或许裴氏要跟他一起吗……
    他喜欢静静地抱着这只小火炉,无关情欲。
    拥抱的感觉,会让陈敏终有一股失而复得的安心,自小不曾得到的东西,裴迎也会无私地给予他。
    可是裴迎并不存简单的心思,她向来有目的。
    陈敏终的声音有些干涩:“你方才在做什么。”
    她牵起嘴角,唇红齿白,面颊泛起绯红。
    “殿下喜欢吗。”她问。
    她似乎很看重他的想法。
    他唇线紧抿,清冷的一条线,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唇畔微微开启时,裴迎一笑,握住了被角,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慢慢地伏下去,一直伏在被面之下。
    最后她望向他的一眼,少女眼底湿漉漉,照得人心底也亮堂堂。
    这回,轮到陈敏终心头突突一跳,指尖蓦然攥进肉里,手肘一撑,牙关紧咬。
    他一次流这样多的汗。
    “下去。”他冷声。
    他想攥住她的下巴,一掀开被衾,从榻上坐起来,却回过神,彻底清醒过来。
    方才……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她那样主动抱他,也只是梦境,难怪……她那样胆小,怎么敢对他做出那些事,又没有人教她。
    他微微喘气,心头升起一股说不清的嫌恶,从未这样不耐烦。
    陈敏终是愠怒于自己的心神失守,他不喜欢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
    谋求帝位之路荆棘丛生,遍布毒蛇,他所要做的便是维持本心,断绝任何一丝意外,复仇的信念始终如初。
    他不能再回到暗不见天日的时候。
    “备水。”他出声。
    门忽然被叩开,来的却不是小太监。
    一盏珐琅宫灯率先进了门槛,灯火跃上陈敏终的面庞。
    他正烦躁地解开衣扣,一抬头,裴迎提着灯,正诧异地望着他,两人面对面。
    “原来殿下尚未睡着呀。”
    裴迎讶然过后,嘴角上扬,笑眯眯的,一脚踩进来,坐在榻边,毫不客气。
    想起梦里她嫣红的脸,陈敏终竟然生出不真切感。
    借裴迎胆子,她也必不敢做出那些事。
    “你来做什么。”
    陈敏终的手指覆在自己衣襟上,已不耐烦地解开了几枚襟扣,见到她过来,又将衣领扣回去,遮得严严实实,面色恢复如初,一片沉稳自如。
    裴迎的裤管在榻下微微晃荡。
    她眼眸含着笑意,望着殿下这些动作。
    殿下真是矫情,冬猎那晚,他在上面,逼她睁开眼看他。
    少女浑身发颤,眼底的潮湿,与他的冷漠形成鲜明对比。
    大骊美景陈敏终,无可挑剔的线条,根根清晰的睫毛,挺拔的山根,再往下,是被她弄伤的脖颈。
    他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的目光一路缓缓下移,触目惊心,令她顿时不安起来。
    没想到殿下还是这种人,他恨不能让她看得一清二楚。
    哪里没看过?哪里都看过了。
    她虽然心底冷哼了一声,面上仍是温柔的。
    “因为殿下不喜欢夜晚,姜公子提议宵禁提前,盛京城烛火一片湮灭,灯笼也冷清,似乎入夜都格外提前了。”
    “知道殿下不喜欢黑,怕您睡得不安分,所以来陪殿下了。”
    陈敏终未曾料到她此番过来,竟然是这个意思。
    太黑了,她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披衣来陪他来。
    她不明白,有她在,才是睡得不安分。
    裴迎贴心地替他整理被角,手探在底下,“咦”了一声,她微微蹙眉,指尖触及,摸上去有些潮热。
    她正想询问殿下,一抬头、却被握住了手腕。
    “你可以离开了。”他说。
    殿下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没有用过菟丝子茶,也没有用过鹿血羹,却还是未加克制,陷落在方寸间。
    是他有些疲惫了,所以才会松懈。
    殿下的脸色好吓人,无论遇到什么事,殿下总是沉稳严谨,游刃有余,她第一次见到这样失态的殿下。
    他确实心底烦躁得厉害。
    裴迎像做错事了一样,站在榻边,手凝滞在半空,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她想,她是不是搅扰殿下的美梦了?
    第31章 私通(五更)
    贵妃抚额, 两条细细的眉蹙起,叹气一声比一声重。
    她面前的桌案上,一张信纸铺展开来, 遍布褶皱。
    “这封信是谁留下的。”她沉声问。
    早起时,宫人在外阁发现了这封遗落的信, 上面写着贵妃亲启。
    这封来路不明的信, 着实令贵妃疑惑,若是寄信人能自由出入宫掖, 何必掩人耳目,直接将信交到她手上不好么?
    当她拆开一看,瞳孔皱缩,寒意攀延脊骨。
    她立刻将信纸揉作一团, 握成拳头,指尖掐进肉里, 疼痛也浑然不觉,浑身的华丽珠翠在颤。
    她深深地呼吸一口气, 平复心绪。
    那是一封威胁信。
    令她头皮发麻的是, 上面邪恶地揭露了她的秘密:她生了两个儿子,藏起来了一个。
    可是寄信人的目的是什么,单纯恐吓她,看她惶惑不安的模样取乐吗?
    贵妃原以为这件事情早已神不知鬼不觉。
    二十年前, 她诞下了双生子,剧痛后的一丝不舍,又或是母性天生的怜惜, 她做了一生中最后悔的事。
    双生子是妖异乱国的征兆,按例应当两个都不留,或是去除一个, 是她哀求嬷嬷别抱走,她说她就想多看几日。
    这孩子留着是个祸端,一旦被人察觉,必定会牵累母族。
    当时姜家派来的心腹,告诉她:“老祖宗已经知道了,您将二皇子抱给我吧,他留在这里也是一死,老祖宗定会为他寻个好人家的,只是你再也不要找他,你们的母子情分断了。”
    她嘴里呜呜哭着,明白二儿子一旦被抱走,老祖宗绝不会给他另寻人家,姜家向来斩草除根,他会死的!
    贵妃假意告诉嬷嬷,孩子已经被处理掉了,实则是藏在了宫里。
    她自个儿愈发后悔,为何当时没有把儿子交给嬷嬷。
    次子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令她毛骨悚然,他沉默寡言,冷静又胸有城府,黑瞳仁盯着她的时候,俨然是第二个暴君。
    他那张苍白漂亮的面庞下,涌动着暴君的毒血。
    后来发生的种种事迹,险些要了她的性命,以至于她看到这个孩子,只有说不清的厌恶。
    哪怕是前后脚降生的两个孩子,母亲也会不由自主地有偏袒之分。
    这对母子间的隔阂深不可逾。
    握着信纸,贵妃在颤抖,仿佛冰锥一下又一下地击打她的脊梁骨,恐惧如附骨之疽,这封信究竟是谁故意透露给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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