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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雅一辈子的人,就连葬礼都出彩。
    卧龙后山整一片都是楚家的地,依山傍水,视野开阔,水草丰沛,周围少有人烟。若道路两旁不时出现的墓碑,这里的景色优美的就像风景区。
    送行的车从山脚绵延下了近一公里。身着袈裟的和尚诵着经在前领路,后面跟着披麻戴孝的亲眷不时挥撒纸钱。吊唁的宾客整齐的排成两排顺着青石台阶往山上走,规矩得宛如两排蚂蚁在外出行军。
    走在最前的那只蚁后是沅芷,她头上戴着黑纱装饰的礼帽,遮住半张脸,贴身的黑色旗袍将玲珑的曲线勾勒得无比曼妙。黑色细长的高跟鞋踩在雨后的石头上略有打滑,可那两条细瘦的胳膊却稳稳地抱着瓷白的骨灰盅,不曾有过一丝歪斜。
    不少男宾客的目光在这位新遗孀的身体上流连,一边感叹楚老爷子福气真好,一边感叹他怪不得死得这么早。
    长子楚弋舟跟在沅芷身后,看着这道纤细的背影,脸上露出深深的厌恶。
    “这是你卖弄风情的场合吗,没人告诉你从山下走上来要两公里?”
    面对所谓“儿子”的责难,沅芷早就习惯了。她连目光都没分给楚弋舟,目不斜视道:“这是你父亲头半年就准备好的,他就喜欢旁人嫉妒他。”
    嫉妒他快年过半百的老头还能娶到如此美娇娘?还是个死心塌地跟了他十年的痴情才女?最重要的是,他就算死了,照样能被年轻貌美的小老婆一路抱着进坟墓。
    这种福气,这种风流,除了他楚宗礼还谁能有。
    仪式繁琐冗长,叩拜的宾客来去一批又一批,沅芷就跪在新墓旁焚香答礼,听着许多或真情或假意的哭诉,逼着自己生出几分清醒,把该走的礼节按照亡夫的吩咐走下去。
    日头升到正中,又渐渐西斜,送走最后一批人后,沅芷已经站不起来了,她正想叫管家关姨扶一把,前方却蓦然一黑,是楚家的律师。
    “小夫人,节哀。”年轻的王律师很不好意思在这个时间来打扰沅芷,但楚大少爷催得很急,他只能现在来碰这个霉头。
    “这份放弃遗产同意书需要您签字。”
    白纸黑字递到沅芷面前,上面林林总总记录了楚氏集团所有产业。大略一翻,除了沅芷自己名下那家小公司,所有跟楚沾边的都在上面了。
    “是弋舟叫你来的?”沅芷苦笑着叹了口气问道。
    王律师面露局促,为难道:“大少爷也怕是其他股东有变动,并非,并非故意……他也有他的难处……”
    话未说完,就见沅芷柔柔地伸了一只手到面前:“没事,先扶我起来吧,这里不是签字的地方。”
    那只柔荑上套着精致的黑色蕾丝手套,莹白的皮肤微微透着光。
    王律师正欲去扶,却被从旁而来一股力道打断。
    同样戴着黑色手套的大手狠狠捉住沅芷的胳膊,一把将她从地上揪起来。
    长时间的跪坐让沅芷下半身早就不过血了,突然的站立使她脚步不稳,又一次栽倒在亡夫新立的墓碑上,堪堪扶住才不至于摔得太难看。
    石碑的凉意透过布料传到沅芷身上,她不必去看也知道来人是谁。
    “我没说不签,楚弋舟。”
    被叫了全名的男人狠狠握紧了拳头,看着那个可恶的女人再次不肯分一个目光过来的故作清高的姿态,咬牙说道:“那就别磨蹭。”
    一旁的王律师忙不迭递上笔,顶着老板火炬一样的目光托着文件等小夫人签字。
    几秒钟的时间过得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沅芷没再犹豫,几笔写上了自己的名字,随后笔一扔,转身又跪在了蒲团上。别过头去,一句话也不愿再多说。
    楚弋舟却看都没看签完的文件,反过来皱眉质问道:“马上就下雨了,管家不会等你太久。”
    “你们都先走吧,”沅芷摘掉了帽子和手套放在膝盖上,仪态犹如刚刚跪下一样端庄优美,“我再陪陪他。”
    他,自然是指已经化成灰的楚宗礼。
    听闻此言,楚弋舟一秒也不愿再与沅芷多待,转身离去时的力度几乎把地面踏出一个坑。
    可沅芷依旧懒得理他。
    四下无人,她便散开了头发,长长的黑发一直拖曳委地。略微发热的额头刚靠在石碑上,山间的山雨便下了起来,细细柔柔地打湿女人的裙发。
    楚弋舟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次,那女人仿佛和石碑合二为一,在黑白的色调里融成难舍难分的一幅画。
    深情得碍眼。
    离开的时候,楚家的人果然都已经撤走。
    沅芷脚肿了,干脆就脱了鞋子拎在手里,光着脚往山下走。
    雨水浸泡过的石板凉得就像楚宗礼临终前的手,冰得她的脚很痛。这个联想配合着散落一地的纸钱,让沅芷后背爬了一层鸡皮疙瘩。
    下面朦胧的雨雾中,迎面慢慢走来一道身影,更是吓得她差点尖叫出声。
    上山的那人撑着一柄很大的黑伞,手里抱着一束白菊,脸被雨伞遮住看不清面容。他看到下山的沅芷,略有停顿。目光透过伞檐与雨雾快速打量了她。接着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轻快地从她身边走过,宛如一阵凉风,不留一丝痕迹。
    擦肩而过的二人明明没有任何交集,沅芷却感到一阵凉意从脚底泛起,仿佛是被蛇盯上的猎物,恐惧霎时占据了心房。
    沅芷提起裙子叁步并作两步往山下跑。
    这时那名举着黑伞的少年才回头看去,深黑的雨幕中再无丝毫的异常,方才的偶遇犹如梦境。
    “吓我一跳。”他轻声说。
    作者的话:
    沅芷,黑裙子披着头发光着脚=突然出现在墓地里的黑衣女人。
    多可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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