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书香世家,父母双亡,祖父是一年多前过世的二品帝师顾丞相。
据称,当时新皇永盛帝亲自上门吊唁,赐顾相死后一品哀荣,还欲加恩其子弟。
待发现其长房嫡孙正是顾凝熙,已为官数载,从未倚靠祖父余荫。其人考评优等,著述丰硕,上司称赞有加,皇上对顾凝熙拍背直呼“这是顾相家中麒麟,老师后继有人”。
因此,陌不相识的顾凝熙纡尊降贵对自己兄妹照料有加,莫启不知他图什么,心内常惴惴不安。
以自身才学本领赢获高官青睐,莫启会感佩骄傲,但是献妹为妾、求荣攀附,是他绝不会做的,有失读书人风骨不说,更对不起故去双亲。
今日又蒙顾凝熙赠银赠药,想着积恩难报,莫启终于憋不住,故意挑破,直接问出顾凝熙可是对妹妹有非分之想。
闻言,顾凝熙将目光从妹妹聘婷走出的门口收回,看向自己,微微皱眉抿唇,有丝讶然,也许还带些羞惭?莫启不知道自己解读得对不对。
略显不自在地清咳两声,顾凝熙直视莫启,推心置腹自曝其短:“莫举人,实不相瞒,我从小患有脸盲之症,不能分辩自己和他人面容,犹如睁眼的瞎子,呵。唯有令妹,嗯,是个例外。”
约莫看到莫启睁大眼睛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顾凝熙苦笑着摆摆手,接续道:“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令妹脸庞,于我而言,就像是和氏璧,珍贵无匹,独一无二。”
莫启听得心惊肉跳,万分庆幸妹妹不在场,不然听到如此赤热剖白,还不更加深陷?顾大人这么说,难道真对妹妹有什么遐思?
顾凝熙视线低垂,话语未断,神情真挚:“对于这等珍宝,我只有欣赏之心,毫无亵玩之意。不知莫举人能否理解,令妹面容而非令妹本人,对我是特殊的。至于天下女子,只有我家夫人是心之所向,终此一生,再无二心。”仿佛想到了那人,他嘴角微扬,面目生辉。
除了顾凝熙曾被新皇夸赞,令莫启念兹在兹的,则是他家有贤妻。
说起这位与夫赴宴同进同出、不循常俗的贵妇人陶氏,闲磕牙的百姓还津津乐道于顾凝熙大婚当日“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当众壮言。
莫启知道自家妹妹做不得顾凝熙正妻,然而男子三妻四妾本是世间常事,所以他疑心顾凝熙是想讨妹妹做小。
亲耳听到“再无二心”四个字,莫启才知自己想左了。
这是顾凝熙自绝娇妻美妾、左拥右抱的可能,对于男子来说何等难为。
易地而处,心高气傲、想等考中进士再娶妻的莫启自问,恐怕自己将来都做不到,滋味复杂不已,一时哽住无言。
顾凝熙本是端坐在房内唯一一张体面些的靠背木椅上,话到此处,他利落站起,长身玉立,向卧床的莫启恳言赔罪道:“说来还是我行事不谨,让莫举人生出误会,我致歉,今后也会更加留意自身行止。还请不要再作纳侧之问。”
莫启放下半颗心,点头答应。
之后便是让他意想不到的结下义亲,从此多了高门兄嫂。
莫启特意托付妹妹亲事试探,看顾凝熙面色无碍、痛快应下,还放言正是义亲题中应有之意,他颤巍巍放下另外小半的心,确认这位义兄对妹妹没有男女间的情意。
兄妹相依为命这么多年,莫启早就洞悉妹妹心思,剩下的一丝烦忧,就是如何打消情窦初开姑娘家的那份傻念头了。
想起顾凝熙临行前,七娘知道义兄之事就喜孜孜迅速改口,从“顾大人”一步换到“熙哥哥”,还自告奋勇顶着朔月寒风送“熙哥哥”到巷口,莫启暗自苦笑,知道自己扭转妹妹想法实在任重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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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中咳意让莫启回神眼下,他自己拍抚几下顺过气来,含着愧意对妹妹说:“七娘快去睡,哥哥自会收整。”
身形单薄的莫七七手脚麻利,一边低着头清理擦拭气味难闻的呕物,一边暗自屏气,从齿间细细发声安慰哥哥道:“熙哥哥今日延请的大夫虽然晚间才来,但是看着有些本事,定能治好哥哥,明早咱们就换新药。哥哥快躺下养养神,不用管我。”
打整干净后,在莫启手边放好温茶,莫七七虽然不放心,也知哥哥的病不能急在一时,依依举着烛火回到自己房内。
虽然熟睡中被惊醒又忙碌一通,年轻姑娘家还是底子好,伴着不知是朦胧月色还是旭日微光的隐约熹白,在残留炭盆余温的闺房内拢紧铺盖,莫七七倒头续觉,沾枕即着,又梦到了与熙哥哥这段时日的相处景象。
她与哥哥今年初春就离乡早早上京,准备进士试。谁知八月中秋过后,仿佛中暑又仿佛害痢,哥哥一病不起,眼看着不能赴考了。
莫启天天念叨着,考试垫底也比缺考强些。莫七七日夜照顾兄长,听这话多了,突发奇想,生出女扮男装代兄应试的念头。
瞒着莫启,挤出银子将哥哥托付给邻人照料几天,莫七七就去了贡院。
贡院外初见熙哥哥,高高在上的年轻文官,一身绯色官袍威严赫赫,俊朗面容上偏有火眼金睛,将自己领到墙角,一声不吭,目光尽在自己脸上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