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心荷只当走了过场,对于夫君祖母所给的冷遇丝毫没有放在心上。没过几日,便带着二房的顾如宁回了自己娘家陶府小住。
陶心荷是家中长女,十四岁时母亲患病过世,她便一肩挑起了陶家内务,一心孝敬父亲,教养弟妹,直到二十岁才嫁顾家。
她今年二十有三,二妹陶心蓉庶出,十九岁,嫁去了外地。弟弟陶沐贤十八岁,娶妻洪氏。三妹陶心蔷十六岁,顾如宁就是来与陶三姑娘陶心蔷玩耍的。
陶沐贤很是依赖长姐,虽然已为人夫算是成人了,在陶心荷面前还能摆出一副惫赖样子,对姐姐嘘寒问暖,央求姐姐多住几日。
陶心荷问问家中各人近况,得知父亲还是没有续弦的打算,只能长长一叹。
……
一月之期弹指而过,如今已是十月初,天气冷了起来,树叶凋零,陶心荷换成了夹袄,依然是姜黄色百蝶穿花图案。
自从嫁了顾凝熙,知道他是凭借人的声音气味、服饰发型、步伐姿态等来辨认区分,陶心荷三年穿的都是一样的图案衣服,梳着一样的翘尾髻。
今日,新科进士放榜,顾凝熙该从贡院出来了。
陶心荷在府门口翘首以盼,府里迎接顾凝熙的布置比如洗澡水、可口饭食等都已备好。
顾凝熙的身影一出现在巷口转角,陶心荷便觉心跳加快,眼眶微湿,整整一个月没见面了呢。
回到正房,陶心荷摒退下人,亲手服侍顾凝熙用饭,为他布菜盛汤,自己就坐在一旁静静看着夫君。
他瘦了些,脸色捂白了,眼下有些青色,胡茬也多了,看来在贡院这一个月颇为辛苦,陶心荷微感心疼,又为顾凝熙夹了些菜。
顾凝熙吃饱喝足,放下碗筷长吁一口气:“还是家里舒适,饭菜可口。荷娘一直不吃,是用过饭了么?”
陶心荷不好意思说自己看夫君看得呆住,忘记吃饭了,便努力维持着端庄样子点点头。
眼前娘子的衣裙和发型熟悉,围绕在身旁的沉水香也是娘子为了自己日日涂抹的,为什么脸却依然模糊?
顾凝熙暗恨自己不争气,双手在桌下紧紧握拳,青筋爆出,他想狠狠锤打自己的脑袋。
顾凝熙微微垂下视线,看着桌上残羹冷炙,心里冰凉一片,嘴上却带着最温柔的意味说着话:“荷娘,多谢你之前给我准备的上司同僚特征。这一个月确实与上朝不同,大家有时会穿便服,全靠你提炼的特点我才能叫出称呼,不至于失礼。还有那些林林总总的物品,你多费了心。你呢?这个月在家可好?”
陶心荷觉得有蝴蝶在胃里飞舞,身子有些轻飘飘的,平常的午后阳光也像是与自己玩耍,晒得脸红。
夫君懂她的付出,便不枉费她在各式宴席上、到别人家做客时想尽办法见男客,记下他们特点的苦心。“家里一切都好。”声音一出口,陶心荷自己都有些惊讶,为何如此酥软?
顾凝熙晚上与她同床共枕,但是并无多余举动。陶心荷微微有点点失望,眼里映着床帐上若干个精美刺绣的胖娃娃,想着夫君必是劳累了,正应该好好休息才是。
然而,三日,五日,十日,半个月……他们都没有夫妻之事。
顾凝熙出现了心不在焉、答非所问,陶心荷委婉问他可是遇到什么难事,顾凝熙却搪塞过去,让陶心荷不要多想。
十一月,天气迅速寒冷下来,顾府正房里烧起了银丝碳。陶心荷夜里睡不踏实,这阵子她经常能感觉到夫君的辗转反侧,但是当她出声轻询,夫君却一声不吭,第二日也一口咬定非说他自己一夜熟睡到天明。
顾凝熙回来的时辰晚了,休沐日也要出门,说是礼部尚书看他贡院表现得好,新给了他一个修订古籍的任务。他急着在年前做完,所以常常要在部里干活,让陶心荷不要等他晚归,自己先睡。
腊月初八这日,京城里下了第一场大雪,下了整整一天,洋洋洒洒将一切披上了晶莹雪白的外衣。
小丫鬟们大概是马虎忘记续碳,半夜里陶心荷感觉到一丝凉意,她直觉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下夜色,却发现夫君不在身边。
陶心荷心下不安,推被披衣起身,趿拉上床边精巧绣鞋,一声不出地离开床帐,就着微弱的月光和雪色,用目光四处搜寻顾凝熙的人影,却没有在屋内找到。
陶心荷隐约听到房外院子里,有轻微的沙沙声,她紧紧咬着唇,一步两步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户看向露出的细缝。
她一眼便看到了,自己一心爱慕的顾凝熙,只穿着单薄的素白寝裤,上身红果,披头散发站在积雪之中,雪沒过脚踝。
他正一把一把抓起地上积雪,从自己头顶撒下,任由冷雪在身体上融化,流下一条条蜿蜒的水线。顾凝熙时不时仰头向天,张嘴发出无声呼喊,如同无路可走的困兽。
陶心荷一下子手腕脱力,阖上了窗户,不由自主蹲坐在地,眼泪争先恐后大滴涌出。
她紧紧咬住了自己右手手背,很快血丝渗出,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作者有话要说:
第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