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行衍眉头微蹙,车钥匙在手里转了转,返身就走,经过蒋敏身边道:“妈,你梳洗一下,先用饭,我过去看看。”
蒋敏心情不好,回来的一路姜宓的话像一声声重锤敲在她心头,自我怀疑之余,也不免有些恼羞成怒,觉得姜宓小题大做,危言耸听,什么“逼死她、毁了她”?!
她好好的,自己这个妈在她那帮同事心里倒成了什么?
帮养女作贱亲女的蠢毒小人?
姜行衍冲张妈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将人扶进屋,别在雪地里站着了,冻病了又是事。
张妈扶住蒋敏的胳膊,忍不住又往院外看了看:“小宓没回来吗?”
蒋敏冲她翻了个白眼,一把挣开胳膊,甩袖往里走道:“人家翅膀硬了,天高地远的要飞呢,这小家小院,哪还看得上眼,喊着嚷着要跟我们断绝关系,我看不等明天,‘大字报’就被那丫头贴在中医院的公告栏里了。”
张妈大惊,忙求证地看向姜行衍。
姜行衍冲她摇了摇头,快步出了小院,打开车门,不时就出了军区大院朝蒋家所在的南锣鼓巷赶去。
到了南锣鼓巷红旗胡同,远远就见蒋家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大红的灯笼下,六十多岁的王同志拄着根文明杖将一个穿着皮毛大衣的娇小身影送了出来。
然后,那人上了一旁等着的吉普,车灯亮起朝另一头驶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风雪中。
姜行衍缓缓将车靠墙停下,开门下车,叫住了要关门的王同志:“七爷。”
王同志在跟蒋老之前,是街头的混混头儿,因在家中排行老七,人称“王七爷”。
姜行衍兄妹小时候父母工作忙,他们早早就被接来蒋家,是在蒋老跟前长大的。
彼时蒋家还经营着建材、医药,产业铺的大,忙起来,蒋老也顾不上他们。
陪着、照顾他们的就是王同志,小时候听王同志讲江湖故事,听得多了,“管家爷爷”便改成了“七爷”,这一叫就叫到了现在。
“来了,小茉刚走。”
姜行衍关上门,伸手扶住他的胳膊往里走道:“什么时候来的?”
“一个小时前,”王同志笑眯眯道,“来了就往你外公书房门口一跪,说是做错了事,来领罚了。”
这是知道有人在调查她“流产”事件,知道瞒不住了。
“外公怎么说?”
“雕他的小鹰呢,”王同志又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是咱家的人了,冻病了陈家那边又该有话说了。这不,看着跪足了半小时,我就给你爸打了个电话,把他叫来了。”
“外公都知道了。”
王同志哼了声:“都说外甥像舅,小宓不只跟你小舅长得像,那脾气更是像了个十成十,行事光明磊落,行的是煌煌正道。”
评价这么高!
“那外公怎么不认她?”姜行衍脱口叫道。
“老爷子什么时候说不认了?”王同志气得吹胡子瞪眼,一群自作聪明的家伙。
“外公除了第一次认亲让她来了一趟,后来逢年过节不都捎信让她忙自己的,不必过来吗?”姜行衍委屈又诧异。
“那是跟你小舅叫劲呢!”五个儿子,剩下这么一个,就因为当年几句口角,那小子连夜奔赴战场,一走都快三十年了,隐姓埋名,不认亲爹,老爷子气都要气死了。
见了小宓,好嘛,真像!
那股冲劲,那股不服输的倔脾气,还有在医学上的天赋,看着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关键是,不让你来,她也就真的不来了,老爷子不要面子的吗?
结果,都被这群蠢蛋解读成了什么。
两人进屋,东暖炕上,翁婿俩盘腿正在下棋,很快,老的就将小的杀得片甲不留。
往身后的被垛上一靠,蒋老冲对面的女婿摆了下手:“回吧,没事别来了,瞅着你这张脸就烦!”
姜凌柯讪笑了下,坐着没动,老小孩老小孩,你要真把他这话当真,那就错了。
端起茶盏啜了口,姜凌柯扭头问儿子:“接到小宓了?”
蒋老哼了声,嗤笑道:“出了这事,那倔驴还能跟你们回家,想什么美事呢?一家子蠢蛋,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长的,让个小娃娃几句话就糊了眼,说什么信什么,下回她说茅坑里的屎尿比肉汤还香,你们是不是要舀一碗尝尝……”
哎哟,您老这张嘴……王同志无奈地摇了摇头,退了出去,安排人摆饭。
不等用饭,父子俩就被蒋老赶出来了。
“小王、小王,去库房挑一套金饰,马上大张旗鼓地给陈家送去,就说是老太太当年的陪嫁,这是最后一套了。另外,再添一根五十年的人参,跟她说,年前就别出来了,待在家里好好养身子吧。”
两人走过垂花门,还能听到蒋老对王同志的吩咐。
“刚罚过,又心疼了。”姜行衍心里不是滋味。
“你啊!”姜凌柯看着儿子笑着摇了摇头,“看问题不能只看表面。”真要心疼,就不会让她跪在门口的冰天雪地里了。
姜行衍听得一愣,顿在了当场,眼看着父亲走过回廊,渐渐远了,忙起身追了上去:“小宓这回伤着了,也气狠了,断绝关系的话都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