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监察委的宋科长正好在酒店碰面,纪委和监察委名义上是相互独立的党政机关,但实际上转隶来转隶去,最后都是一拨人,合署办公,她一问才知道老同事也接到了举报电话,说这里有公职干部嫖娼。
是谁呢?
在酒店行政楼层一片漆黑的房间里,他们确实抓到了一位正在乱搞男女关系的国家干部。
澜水市委书记赵东风。
天呐!
要是可以,许科长真的想当场尖叫。
但是她没叫出来,等控制住两人,恢复房间供电后,尖叫出来的就成了和书记乱搞的那个女的。
当时就晕了。
许科长和宋科长头皮都麻了,潜意识里他们似乎可以隐约预见一座大山的倒塌,但是事情发生的当下,大家都来不及细想。楼上跟演默剧似的,声音都降半度,许科长这个女高音硬生生压成了女中音,电梯口都派人守着,生怕这时候再有哪市领导来这层。
但其实没有,楼底下还是很热闹,赵腾好不容易从人堆里挤出来,扯了扯衣领,喘了口气。
他被灌的有点昏沉,就奇了怪了,以往酒会上虽有人赶着来敬酒,但是今晚格外多,这些延河来的根本叫不上名字的大小官员一个个过来跟他敬,农村信用合作社的都有,还他娘特别能喝,果然越是小地方酒桌文化越严重,还喝起来特别不讲究,碰杯的时候那么用力,杯里的酒水都撞洒到自己杯子里了,他倒是能婉拒几杯,他爸就被一杯杯灌,十几分钟前就上去了。
真他妈的,谁能喝过延河这帮崽种?!
虽然被灌酒让他有些郁闷,但他此刻更多的是兴奋。
小李刚刚给他发短信,说是电话打过去了,他也守在酒店外面看见两波人开着公车过来了。
“怎么是两波?都是纪委的?”赵腾头越来越昏,一边往电梯间走,一边打电话问道。
所以说纪委和监察委转隶来转隶去意义何在,公车上印的字都差不多,小李秘书隔远远的在车里看了半天,说:“嗯,没差别,应该都是纪委的。”
于是赵腾放下了心,开始兴奋起来,他迫不及待想看看楼上的画面。
周副市长,哈,一个不知道强龙难压地头蛇道理的所谓子弟,真以为在这里待几年就能撼动他家的地位,就能取他爸而代之。
真蠢。
他焦灼激动地等着电梯,这部电梯正在从13层慢慢下降,他脚尖点着地,希望再快点。
电梯到了,门向两边打开,里面的人走了出来,也在打着电话:“对,就是今晚,做事要趁早,拜托你了,佑之。”
除了脸色苍白点,他的神情并无异样,声音甚至依旧冷静平和,低沉悦耳。
他抬起眼:“哦……赵总,你也上楼?”
是周游,正慢悠悠挂断电话,将手机塞进拉链外套的兜里。
赵腾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发出声音的:“……你不是喝多了在休息吗?没人找你?”
周游叹口气:“事情这么多,哪能想休息就休息。倒是赵总您,脸色真差啊。”
他与赵腾擦肩而过,拖长了声音,慢条斯理道。
“您”这个词用在平辈身上,从周游嘴里说出来,多少有点阴阳怪气的冰冷意味。
但是他不常这样,可以说几乎没有,如果这样说了,大抵也是真的怒了。
但是赵腾不知道,他只是,思维完全陷入了混沌。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周游还能出来?他走了那楼上的是谁?!
赵腾眼前一花,耳边嗡嗡的,之前朱秘书忧心忡忡的话仿佛还响在耳边:“这样的原浆酒,叁杯就够,周市长是真不能喝,都是我代劳……”
不胜酒力……
他机械地转过头,看着不远处场内逢迎的延河大小领导们,酒会到了后半场,他们才微露疲态,即便这样,也比其他人思维冷静。
不胜酒力……
一个不能喝的领导,怎么可能打进延河的工作圈子里?周游……周游根本不是不能喝,但是却让延河以外的所有人都以为他酒量不济!
在他们完全忽视的,完全放任的地方,周游到底积攒了怎样的力量?
赵腾脑子还是烫到发昏,心却一点点凉了下来。
周游现在的酒量和过去比是退步了不少的,不过叁杯倒确实不至于。他之前已经吃下了县医院送来的药,主任亲自送的,回家的路上开始慢慢解开药效,至少可以不再失态。
没有人会喜欢自己被这种不情愿的欲望裹挟,他也不是谁都可以。他当然可以忍住不去找谢衍,但是相比较做爱,他有更多的话想和她说。
他这些年有没有和她说过心里话?谢衍有没有从他这里得到安全感?
如果只是延续以前的道路,自以为是地关注她却绝口不提,一厢情愿地为对方人生下决定,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即使连谢衍都可以利用,却无视了对方的挣扎,甚至没能及时告诉她她所困扰的被轻视其实是从未存在过的东西…………如果是这样的感情,他凭什么要求对方接受?
他不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他本该采取更成熟的方式。
过去的他到底为什么踌躇不前,犹豫至今?眼睁睁看着事情发展到现在,谢衍甚至和他撕破了脸。
他闭上眼,额头靠着微凉的车窗。
谢衍都躺上床准备睡觉了,周游居然回了家。
她把脸埋进空调被里,不想听动静,周游居然直接隔着空调被搂住了她,抱的紧紧。
谢衍探出了头——她主要是好奇周游是以什么姿势搂她的——然后看见周游是跪在床边。
四舍五入就是周游对她下跪了,这么一想谢衍的心情好起来,语气正常:“怎么了?”
“我一直都喜欢你。”周游说。
谢衍哦了声:“我知道。”
周游声音压的很低:“可是你曾经不知道,因为我一直在拒绝你。”
谢衍思考了下:“有吗?”
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你是说……高中的时候?”